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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程字起名的含義是什么(鋮字起名有什么寓意)

      2023-09-01 05:36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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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文章詳情介紹:

      帥氣瀟灑的男孩名字,如山間清爽的風

      老子曾言“無名之物之始,有名萬物之母”名字對于一個人而言,是一杯清茶撫慰人心,是父母寄予的禮物,也是愛意,我們應(yīng)該要懂得珍惜。一個瀟灑帥氣的名字,會塑造了男孩干凈爽朗的形象,也讓他更加受歡迎。今天就給大家分享一些帥氣好聽的名字,一起來看看吧!

      【稹?!?/strong>

      稹字,“稹”從五行上來看,都屬木。是形容灌木叢生的樣子,用作人名,意為男孩如森林一般,生機勃勃,朝氣蓬發(fā)。

      希字,代表希望,男孩身上承載著父母寄予的期望,是新生的美好?!梆∠!币幻⒁庵泻⒕腿绻饷髦右话銕洑飧蓛?,充滿無盡的希望,有著努力向上的美好愿景。

      【巖昪】

      昪字,古是通“忭”,讀音為biàn,是欣喜、喜樂、高興之意。用作人名,十分的小眾Durex,寓指男孩為人光明磊落,未來吉祥和樂。

      “巖昪”一名從感官上是個剛強有力的名字,巖字,也表巖石,是堅韌、堅硬的象征。寓意著男孩長大,擁有男子堅定的意志,挺拔的身姿。

      【澄泓】

      “澄泓”一名出自于“繭綸牽撥剌,犀焰照澄泓?!边@句詩中,澄字,也表澄澈、清明,

      泓字, 因帶“ 氵”偏旁,與澄字搭配十分和諧,“澄泓”一名意表男孩胸懷博大,為人作風清廉,是一個俊逸之才。搭配姓氏:鄭、林、趙、梁。

      【文盛】

      “文盛”二字提取自“喜聆烏府文章盛,又見堯天日月開。”之中,文字,是有文采、有智慧的象征,寓指男孩文質(zhì)彬彬,博學多識。盛字,指興旺、興盛之意,男孩未來的事業(yè)道路必定能夠蒸蒸日上,事業(yè)有成?!拔氖ⅰ币幻Y(jié)合起來,從內(nèi)看溫文儒雅,在外看又透露著活力四射。

      【德言】

      所謂是“有德者必有言”,“德言”一名,內(nèi)涵深厚,顯得男孩的言行舉止都十分的雅致有禮。德字,指品德,道德。有德高望重,恩澤惠民之意。言字,指言語、行為。“德言”此名,寓指男孩品德高尚受人尊敬,能言善辯,口齒伶俐,瀟灑十分。

      【程帆】

      男孩起名為“程帆”,程字,本義指路程、行程。引申入人名,有預祝男孩前程似錦、順風順水的含義,吉利又大氣。帆,有遠航之意,所謂是“乘風破浪會有時,直掛云帆濟滄?!??!俺谭币幻A示著男孩未來通過自己不斷地努力最終獲得成功,無論何時都有天神保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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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中國古詩詞譯注—公劉(豳風)

      篤公劉!匪居匪康。

      乃場乃疆,乃積乃倉。

      乃裹餱糧,于橐于囊,思輯用光。

      弓矢斯張,干戈戚揚,爰方啟行。

      篤:忠厚,誠實。公劉:公是稱號,劉是名,公劉是周部族的首領(lǐng),后稷的后裔。 場(音易):田的小界。疆:田的大界。 餱(音侯):干糧。 橐(音駝):兩頭開口的口袋。囊:有底的口袋。 輯:和睦。用:因,由。 干戈戚揚:四種兵器。干是盾牌,戈是青銅制的長柄橫刃兵器,戚是斧,揚是鋮。

      篤公劉!于胥斯原。

      既庶既繁,既順乃宣,而無永嘆。

      陟則在巘,復降在原。

      何以舟之?維玉及瑤,鞞琫容刀。

      胥:視察。 宣:通暢。 陟(音治):登高。 巘(音演):小山。 舟:帶。 鞞琫(音比繃):刀鞘刀柄上的裝飾物。

      篤公劉!逝彼百泉,瞻彼溥原。

      乃陟南岡,乃覯于京。

      京師之野,于時處處,于時廬旅。

      于時言言,于時語語。

      溥:廣大。 覯(音構(gòu)):遇見。 于時:于是。 京師:京邑。周人建邑于京,后為國都。 廬:房舍。旅:眾多。 言言、語語:指人們的歡聲笑語。

      篤公劉!于京斯依。

      蹌蹌濟濟,俾筵俾幾。

      既登乃依,乃造其曹。

      執(zhí)豕于牢,酌之用匏。

      食之飲之,君之宗之。

      蹌蹌:步趨有節(jié)貌。濟濟:形容眾多。 俾:使。筵:鋪在地上供人坐的竹席。 造:依次。曹:指眾賓客。 匏(音跑):葫蘆一類的瓜瓢。 君、宗:都是尊崇之意。

      篤公劉!既溥既長,既景乃岡。

      相其陰陽,觀其流泉。

      其軍三單,度其隰原,徹田為糧。

      度其夕陽,豳居允荒。

      景:影的本字。 軍:一說軍通“均”,“均”通“畇”,開墾之意。單:單通“墠”,除地之意。其軍三單,意指開墾京師三面之地。如解為軍隊三分駐防與上下文不協(xié)調(diào),今從之。 隰(音席):低洼之地。 徹:治。豳(音彬)居:豳地。在今陜西省彬縣一帶。允:確實?;模捍?,廣。

      篤公劉!于豳斯館。

      涉渭為亂,取厲取鍛。

      止基乃理,爰眾爰有。

      夾其皇澗,溯其過澗。

      止旅乃密,芮鞫之即。

      亂:橫渡。 厲:磨刀石。鍛:古時鍛金屬時的石砧。 止基:址基。一說為“鎡錤”,即鋤。從之。 皇澗:澗名。 溯:這里作面對之意。過澗:澗名。 止:定居者。 芮:水涯。鞫(音居):盡頭。即:靠近。

      【今譯】:

      啊,偉大的公劉!

      他看到那兒已不再是安居之壤。

      便給族人重新劃分了田疆,

      于是糧食漸漸充盈了糧倉。

      他讓他們把干糧包好,

      并裝滿了大袋和小囊,

      他保存部族使之強大興旺。

      把弓張開,把箭搭上,

      拿起所有的武器,

      遷徙的大軍啟程開赴遠方。

      啊,偉大的公劉!

      他來到這塊原野察看。

      雖然遷徙的事多而繁雜,

      卻順遂和暢情緒飽滿,

      沒有什么事令他長嘆。

      他有時候登上高山,

      有時候又下到平原。

      他身上佩帶著什么呢?

      碧玉和美石在腰間垂懸,

      鑲著飾物的刀鞘十分耀眼。

      啊,偉大的公劉!

      他前往那密集的流泉,

      又察看那廣闊的平原。

      當他登上南邊的山岡,

      又將京地發(fā)現(xiàn)。

      就在京師的郊野,

      人們留下來定居,

      一時眾多的房舍開始搭建。

      到處都是人聲喧嘩,

      歡樂的氣氛四處飛散。

      啊,偉大的公劉!

      他定都在京并在那兒安居。

      人們衣冠楚楚前來參加宴會,

      他叫眾人在矮桌旁坐席。

      人們依次一一坐定,

      一切都按安排井然有序。

      他叫人從圈里捉豬來殺,

      用瓢舀酒斟入大家的酒器。

      他讓人們盡興的吃喝,

      人們對他尊崇無比。

      啊,偉大的公劉!

      他的疆土既廣又長,

      為測日影他登上了山岡。

      察看山的南面和北面,

      觀察河水的源頭和流向。

      將京師的三面全都開墾,

      又把洼地與平原分開來測量,

      然后治理田地種上了食糧。

      等到再去測量山的西面,

      才發(fā)現(xiàn)豳地更為寬廣。

      啊,偉大的公劉!

      又率人到豳地修筑宮室。

      橫流渡過湍急的渭水,

      采回磨刀和鍛造用的粗石。

      加工鍛造出各類的器具,

      人口增多財富也十分的充裕。

      人們住滿了皇澗的兩岸,

      還有人面對著過澗而居。

      定居的人又多又密,

      水涯的盡頭都有人家結(jié)集。

      【作品賞析】:

      這是一首史詩,描述公劉帶著他的族人,準備好充足的食物和武器后,從邰地遷徙到豳地,經(jīng)過開發(fā)建設(shè),最后安居立業(yè),人丁興旺。

      所有的族群遷徙都是古老的故事,其中有許多著名的史詩,如希臘史詩《伊利亞特》、《奧德賽》,印度史詩《摩訶婆羅多》、《羅摩衍那》等,但我國雖歷史悠久,卻沒有出現(xiàn)與之媲美的史詩流傳,至少漢民族沒有,甚是遺憾。只有史籍記載,早而完備。嚴謹與浪漫,民族與民族不同,各有前行的軌跡。

      《公劉》就是史詩,它只是一個小族群遷徙的敘述。敘述中公劉有極強的領(lǐng)導力,善謀劃又親歷親為,被族人擁戴。大概這就是氏族社會發(fā)展的一個雛形。令人慶幸的是,在公劉的帶領(lǐng)下,并沒有出現(xiàn)戰(zhàn)爭血腥,除了辛勞,卻是和平歡快的。

      至于這首詩創(chuàng)作的年代,說是周代,但也可以說是夏或更早。從詩中所描繪的情形來看,能種糧食、養(yǎng)豬、釀酒、佩戴刀具,應(yīng)該是由氏族向部落社會過渡,夏與周皆有可能。成詩至少有文字出現(xiàn),有載體記錄,周的可能性更大,后世依傳說寫下這詩。

      公劉是這個族群的首領(lǐng),也是靈魂,開篇就用一個“篤”字來贊頌他,篤的含義只是忠厚,但越到后面,越覺得這個字的含義單薄,可詩中再沒有換字眼,使得這個字只有象征意義。我想,對一個氏族或部落的靈魂人物率部大遷徙的頌揚,應(yīng)該是要配以偉大的字意才貼切,所以“篤”字只是一個表象。公劉是一個偉大而智慧的氏族首領(lǐng)。

      這首詩是華夏民族早期的一個片斷,能讓后世看到早期先民的記錄,也難能可貴了。

      《桃花扇》未有盛于此本,可為名世一寶

      孔尚任(1648-1718年),字聘之、李重,號東塘、岸堂、云亭山人。山東曲阜人。生為孔子第六十四代孫,弱冠進學,然屢困鄉(xiāng)試,于康熙九年(1608)納捐為監(jiān)生。

      《桃花扇》是清代文學家孔尚任創(chuàng)作的傳奇劇本,于清康熙三十八年(1699年)六月完稿,康熙四十七年(1708年)刊成初版。

      《桃花扇》所寫的是明代末年發(fā)生在南京的故事。全劇以侯方域、李香君的悲歡離合為主線,展現(xiàn)了明末南京的社會現(xiàn)實。同時也揭露了弘光政權(quán)衰亡的原因,歌頌了對國家忠貞不渝的民族英雄和底層百姓,展現(xiàn)了明朝遺民的亡國之痛。

      《桃花扇》是一部接近歷史真實的歷史劇,重大事件均屬真實,只在一些細節(jié)上作了藝術(shù)加工。以男女情事來寫國家興亡,是此劇的一大特色。該劇作問世三百余年來長盛不衰,已經(jīng)被改編成黃梅戲、京劇、話劇多個劇種,頻頻上演。

      桃花扇

      《桃花扇》寫明末復社文人侯方域避亂南京,結(jié)識了秦淮名妓李香君。兩人一見鐘情,定情次日,香君得知婚事費用皆出于魏忠賢余孽阮大鋮,其意在結(jié)納方域,以求開脫名。香君義形于色,立即下妝卻奩以還。大鋮銜恨,乘左良玉移兵南京之時,謠言方域為良玉內(nèi)應(yīng)。為避害,方域往淮南投奔史可法,為之參贊軍務(wù)。甲申三月,李自成入京,崇禎自縊,□臣馬士英、阮大鋮等即于南京迎立福王,建立南明朝廷?;柰酢醭疾焕沓?,征歌逐舞。馬士英、阮大鋮又屢屢加害香君,香君不屈,守樓明志,血染桃花,廷筵罵座,入宮軟禁。方域回到南京,與復社文人一起被阮大鋮捕獲,也鋃鐺入獄。不久清兵南下,弘光、馬、阮出逃。方域出獄,隨張瑤星往棲霞山。香君趁亂出宮,也隨人入山。侯李二人在祭壇相遇,張道士以國恨、家恨之言點醒他們,二人雙雙入道。全劇在一派悲歌聲中結(jié)束。

      主要人物表 侯方域字朝宗,明末官宦子弟,落第書生。李香君名妓,侯朝宗之妻。史可法曾任南明兵部尚書,新主朝內(nèi)任江北督帥,投江殉國。左良玉寧南侯,侯朝宗世交。柳敬亭說書人,寧南侯幕僚。蘇昆生青樓院授歌者。李貞麗老鴇,李香君之養(yǎng)母。楊文驄字龍友,新主朝內(nèi)禮部主事。馬士英新主朝內(nèi)任內(nèi)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。阮大鋮即阮圓海,前主宦官,新主朝內(nèi)任兵部侍郎。

      詞曰:

      公子秣陵僑寓,恰遇南國佳人。奸賊挾仇饞言進,打散鴛鴦情陣。 天翻地復世界,又值無道昏君。烈女濺血扇面存,棲真觀內(nèi)隨心?!段鹘隆?

      第一回看梅花道院占滿畫墨蘭妝樓賜字 話說明朝崇禎末年,有一秀士,姓侯,名方域,字朝宗,乃河南歸德府人士。歷代簪纓,累朝世胄,祖為太常,父居司徒。貌美休夸擲果滿車,才洪敢同七步成文。只因闖賊橫逆,就試南闈,不幸名列孫山外。烽煙未靖,只得寄身水濱,僑寓湖邊,每日惟賦詩飲酒,以為娛樂。嘗于讀書之暇,撫卷自嘆,說道:“俺侯朝宗年已弱冠,讀書異地,功名未就,家鄉(xiāng)遠通,況是佳人難覓,良緣未締。思念之下,不禁浩嘆!”幸喜宜興陳定生、貴池吳次尾,乃杜中契友,寓在蔡益庵書坊之中,時常往來,頗不寂寞。只因曾約陳,吳二友,往冶城道院同看梅花。時值天氣晴朗,換了衣妝,早去赴約。遂即喚過書僮看守寓所,自己出門往冶城道院而來。只見碧草翻天,綠柳匝地,游人士女三三兩兩,各攜玉液,無不飲酒行樂。正在觀看之際,忽聞有人招呼說:“侯兄信人,果然早到!”朝宗抬頭一看,見是陳、吳二人,遂各作揖相見。朝宗向次尾問道:“次兄,可知流賊消息么?”次尾答道:“昨見邸抄,流寇連敗官兵,漸逼京師。那寧南侯左良玉系弟世誼,且是忘形之交,今已還軍襄陽,中原無人,大勢不可問矣!”三人一同長嘆道:“如此兇惡,何日平定?”這陳生又向二人說:“平定未知何時,春色正自可人,吾輩乘此逸興,且自游玩!”三人遂并肩直往冶城道院而來。忽陳某書僮忙來報說:“眾位相公,不必去了!今有魏公子、徐公子請客看花,將一座大道院俱已占滿,請回吧!”三人聞言,不覺掃興,止步徘徊。正是:

      桃源有路人先到,仙境無緣我暫歸。

      卻說三人聞書僮之言,正無歸路。只有候朝宗久已有心訪覓佳人,遂向陳、吳二人說:“既是這等,我們且同到秦淮水榭一訪佳麗,倒也有趣,不知二兄尊意如何?”吳次尾說:“不必遠去,兄可知泰州柳敬亭善于說書,曾見賞于吳橋范大司馬、桐城何老相同。聞他在此作寓,何不同往一聽,消譴如何?”朝宗聞言,拂然不悅,說道:“那柳麻子做了閹兒阮胡子的門客,這樣人說書,不聽也罷!”次尾說:“兄還不知,阮胡子漏網(wǎng)余生,不肯退藏,還在那褲子襠內(nèi)蓄養(yǎng)聲妓,結(jié)納朝緋。小弟做一篇《晉都防亂》揭帖,公討真罪。那班門客才聽得他是崔魏一黨,不待曲終,拂衣做盡,這柳麻子也在其內(nèi),豈不可敬?”朝宗聽說,不覺失驚道:“阿呀,竟不知此輩中也有豪杰,該去物色的!”遂著家僮引路,大家同往柳麻子家來。及至門首,家僮叩門,那柳麻子開門一看,見是陳定生等三位相公,遂讓至家中。依次坐定,問道:“此位何人,從未識面?”吳次尾說:“此是河南侯朝宗,當今名士!久慕情談,特來領(lǐng)教!”柳麻子說:“不敢,不敢!相公都是讀書君子,旁搜遍攬,無所不知,倒來聽老漢俗談!”三位說:“不必過謙,愿求賜教!”柳麻子遂說:“既蒙光降,老漢也不敢推辭,只怕演義肓詞,難入尊耳!沒奈何,且把相公們讀的《論語》說一章罷?!彼煲谱乐虚g,手持鼓板、醒木,將《大帥摯適齊》一章,從頭至尾演說一遍。陳定生說:“妙極!如今應(yīng)制講義,那能如此痛快?真乃絕技!”次尾說:“敬亭才出阮門,不肯別投主人,故此現(xiàn)身說法?!焙畛诘溃骸鞍晨淳赐と似犯呓^,胸襟灑脫,是我輩中人,說書乃其余技!”敬亭聞眾人交贊,立其身來說道:“老漢乃鄙俚俗談,謬承贊賞,慚愧,慚愧!”朝宗又問敬亭:“昨日同出阮衙,是那幾位朋友?”敬亭答道:“中位都散去,只有善謳的蘇昆生還寓比鄰,現(xiàn)青樓院內(nèi)教歌?!背诼犝f在院內(nèi)教歌,早已打動心事,又向敬亭說:“此人亦要奉訪,尚望賜教!”說罷,三人辭了敬亭,一拱而散。這候朝宗卻立意要尋訪青樓,但不知京都那一處為第一家。

      且說都中兩秦淮,一灣兩岸,皆楊柳街道,更多囗樓,住的是煙花風月之家。其中有一鴇兒,姓李,表字貞麗,乃煙花妙部,風月班頭。養(yǎng)成一個假女,年方一十六歲,溫柔纖小,才陪玳瑁之筵,宛轉(zhuǎn)嬌羞,未入芙蓉之帳。雖在青樓,尚未破瓜,而且素性貞良,從不輕易會客。這里有一位罷職縣令,叫做楊文驄,表字龍友,是鳳陽督撫馬士英妹丈,曾與褲子襠里住的阮大鋮結(jié)為兄弟。原與李貞麗是舊友,時常在院內(nèi)走動。見貞麗之女標致非常。年屆破瓜之期,梳櫳無人,常留心代為尋覓年少才子,風流兒郎,招來梳櫳,不在話下。今當春光明媚,龍友無事,要到李貞麗家閑話,以消悶倦。及走到門內(nèi),只見他院內(nèi)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歡飲,濃濃一院春色,好不迷人。遂呼道:“貞麗姐在家否?”貞麗聽得呼喚,見是楊龍友,原是舊好,遂讓到女兒妝樓上去。龍友上得樓來,望見四壁無數(shù)詩篇,方欲觀玩,只見貞麗女兒曉妝才罷,嬌嬌嬈嬈走到面前道了一個萬福。龍友對貞麗夸說道:“令愛數(shù)日不見,益發(fā)標致了!”尚未坐下,又向壁上一看,“贊的不差?!笨吹阶筮叺脑姉l,驚訝道:“張?zhí)烊纭⑾囊椭龠@班大名公都有題贈,下官少不得也和韻一首?!比∵^紙筆,詠哦一會,又道:“做他不過,索性藏拙。聊寫墨蘭一幅,點綴素壁罷!”又見右邊有藍田敬畫的拳石,遂說:“這是名人之畫,我就寫在石旁,借他的襯帖也好?!辈灰粫r,將墨蘭畫完,遂問貞麗說:“令愛大號?我好落款?!必扄愋Φ溃骸澳暧谉o號,求楊老爺賞他二字?!饼堄殉烈饕粫f:“《左傳》有云:蘭有國香。就叫香君何如?”貞麗說:“甚妙,多謝楊老爺!”龍友又笑說:“如今連樓名都有了。”遂落款云:“崇禎癸未仲春,偶寫墨蘭于媚香樓,博香君一笑。貴州楊文驄?!必扄惻c香君起身致謝說:“寫畫俱佳,可稱雙絕!有此佳畫,敝樓生輝矣!”遂著人安排酒桌,與龍友賞玩春景不題。

      卻說龍友正在樓上飲酒敘話,忽聽樓下有人自言自語說:“俺自出阮衙,更投妓館,做這美人的教習,不強似做那義子幫閑么?正是:閑來翠館調(diào)鸚鵡,懶向朱門看牡丹。今日該演習歌曲,登樓上去?!鄙系脴莵?,一見龍友,驚訝道:“不知楊老爺在此,有失迎接,得罪,得罪!”龍友見是蘇昆生,遂驚問道:“你出阮門之后,一向在那里?久不領(lǐng)教,今得一會,幸甚,幸甚!”遂各施禮讓坐。坐定,龍友問說:“昆生怎得功夫在此閑游?”昆生尚未及答,貞麗即對龍友說:“這是敝院請來教小女曲歌的蘇先生,在我院中已半月有余?!饼堄崖勓哉f:“令愛真是絕世國色,再得昆生教些曲詞,有了技藝,不愁是個名吱了?!庇窒蚶ドf:“恭喜你得了絕代的門生,可喜,可賀!請問昆生,你傳的是那一套曲詞?”昆生說:“是玉茗堂四夢?!饼堄延謫枺骸皩W會多少了?”昆生說:“學《牡丹亭》半本。”遂向香君說:“趁著楊老爺在此,隨我對來,好求指示!”香君即移椅與昆生坐近,將學的曲詞一一演唱一番,無不妥當。把一個楊龍友喜得滿面春風,向貞麗說:“令愛聰明的緊,聲容俱佳,若得有人來梳櫳,真乃才子佳人,天然佳偶!”遂對昆生說:“昨日會著河南候司徒公子侯朝宗,客囊頗富,才子風流,年方二十一歲,正在這里物色名妹,昆老知道么?”昆生說:“這是敝鄉(xiāng)世家,果然是個才子?!饼堄颜f:“昨日偶然說及令徒姻事,朝宗甚動情,不知貞娘肯招否?”貞娘說:“這樣公子肯來梳櫳,是極妙的了,怎說不肯?還求楊老爺極力幫襯,成全此事,自然叩謝!”龍友聞言,甚覺歡喜,又飲數(shù)杯,遂起身辭了香君與昆生,下樓而去,貞娘又留在自己房里小酌,以賞春光。昆生亦自回房去了。正是:

      滿院柳花簾前舞,一杯香醪味偏長。

      不知侯生與香君幾時才得會面?下回便知端的。

      第二回清明節(jié)游春遇艷暖翠樓擲香訂期

      且說侯朝宗意欲尋訪佳麗,通有楊龍友偶然談及名妓香君,這朝宗左思右想,不敢認真,一則恐楊龍友系阮圓海故友,假此嬉落;二則又自己蕭索囊乏,那有銀錢治辦妝具。反復輾轉(zhuǎn),正在無聊之際,忽聽門外有人呼喚:“侯相公在家否?”方待出門看視,柳敞亭已走進來,二人相見,未及施禮,敬亭說:“日下對此三月艷陽,住在六朝佳麗之場,游人絡(luò)驛,相公竟悶坐書齋,豈不辜負花朝?”朝宗答說:“弟久有意,奈同伴無人,雖有美景,孤身難覓。”敬亭說:“老漢今日無事,不免陪著相公看花、踏青何如?”朝宗說:“如此極妙!”遂換了衣衫,同敬亭出門,望城東而來。只見路上柳綠桃紅,不暇細看,游春士女,隨處皆是。

      正走之間,敬亭指說道:“此是秦淮之水,過此長橋,便是有名姊妹家?!背诹粜募毧?,但見碧煙染窗,紅杏窺墻,黑漆二只門,俱插著一枝帶露嬌柳。遂問敬亭:“此是何處,這般有趣?”敬亭說:“這一條巷,原是舊院,此中麗人最多,那高門見便是李貞麗家?!背谝宦劇柏扄悺倍郑肫鹉驱堄阎?,便問:“他女兒香君可在里面?”敬亭說:“他是母子,不在里頭,在那里呢?”朝宗急扯敬亭叩門,里邊人問:”何人叩門?貞娘、香姐俱不在家?!背诼?wù)f,心中著實發(fā)急,又暗想道:“他既不在,定是那里踏青去了,我就坐在此等候一回!”遂坐在門前石凳上,死也不動。敬亭百般催促,只是不動,但見侯生如癡如醉。正在無可奈何處,忽聽見響人呼他的姓字,抬頭一看,見是楊龍友與蘇昆生并肩而來,望著拱手說道:“侯世兄卻在這里,俺二人上貴寓尋訪,聞你同敬亭游春去了,不想此處得遇,萬幸,萬幸!且問侯兄,為何在此徘徊?”敬亭說:“我與侯兄游春到此,他聞香君美名,遂欲訪他,適香君不在,故侯兄如此光景?!睏睢⑻K二人說道:“侯兄,今日是清明佳節(jié),他們院內(nèi)姊妹俱赴盒子會去了,焉能在家?”朝宗說:“不知可在那家赴會去?”昆生說:“今日是香君姨娘卞玉京主會,在暖翠樓上。侯兄何不起此良辰,同到樓下賞玩一回?”龍友又說:“俺二人原為侯兄喜事而來,暖翠樓離此不遠,大家同去看看,侯兄也好放心?!背诼勓裕琶α⑵鹕韥?,向二人作揖說:“望眾位攜帶一二,自當重報!”四人前前后后、說說笑笑,往暖翠樓而來。

      柳敬亭說:“侯兄,已至暖翠樓下了,請坐,再看機會?!背谡f:“不知香君在否?”龍友指說道:“那摟頭坐的不是香君!”朝宗往上一看,見他嬌嬌滴滴,年紀不過十五、六歲,真乃容可落雁,貌能羞花,遂不覺魂飛天外,目不轉(zhuǎn)睛,呆呆的望樓上觀看。正在動情之時,只聽樓上說:“香君,你的簫吹演一回。”只聽得簫音嘹亮,猶如風鳴云端。朝宗情不自禁,遂將自己佩的扇墜解下,說道:“這兒聲簫吹得令人消魂,小生忍不住要打采了!”將扇墜望樓上一拋,不料正落在香君懷里。香君滿面通紅,含羞微笑。貞麗即取香君冰紗汗巾包上櫻桃,拋在樓下。眾人拾起來,傾在盤內(nèi)。朝宗說:“此物不知何人拋下來的?若是香君,豈不可喜!”龍人說:“觀此汗巾,多應(yīng)是他?!本赐ふf:“既如此,不得亂動!先教侯兄口含一枚,品此鮮味。”大家正在取笑之時,忽見一人手提茶壺,一人懷抱花瓶立在面前,真正是:

      香草偏隨蝴蝶舞,美人又下鳳凰臺。

      朝宗正向樓上張望,被龍友一把拉住,說:“侯世兄,這是貞麗,這是香君!”朝宗一見,魂不附體,忙向前施禮道:“仙子何時下界,有失迎接!”昆生指說:“此是貞麗,此是香君,相公仔細認認!”侯生方才正容施禮說:“渴慕久矣,得一見,三生有幸!”又向龍友說:“果然妙齡絕色,楊兄賞鑒真正不差!”貞麗說:“虎丘新茶,泡來奉敬!”香君說:“綠柳紅杏,點綴春色?!背谙蛳憔龖褍?nèi)一看,見一扇墜佩在身邊,遂口占一絕云:

      南國佳人佩,休教袖里藏。

      隨郎團扇影,搖動一身香。 龍友說:“此詩風流典雅,真是奇才!”遂即問道:“昨日所云梳攏之事,不知侯兄肯否?”朝宗說:“秀才中狀元,那有不肯處?”香君聞言,含羞上樓而去。貞麗上前說:“蒙楊老爺美言,相公不棄,即此擇定吉日,賤妾就要高攀了!”朝宗說:“三月十五日,乃花月良辰,便好成親!但小生客囊羞澀,恐難備禮。”龍友接口說:“世兄不須愁,妝奩、酒席小弟一并備來,點染佳期,不知世兄可肯笑納?”朝宗聞言,深深一恭說:“多謝楊兄費鈔,另日叩謝!”貞娘見女兒事成,遂辭別眾人,登樓而去。朝宗等四人亦各由舊路而回,四人之中惟朝宗歡喜不盡,欣然而去。

      有詞為證:

      聽分解、誤走到巫峰上。添了些行云,想匆匆,忘卻仙模樣。 春霄花月休成謊,良緣到手難推讓,準備著身赴高唐。 且說楊龍友陪著朝宗,定了梳櫳香君的佳期,次日清晨,起來即往褲子襠來,尋那阮大鋮去。因是舊交,不待通報,竟入他后巢園內(nèi)。未及揚聲,只聽得里面阮大鋮道:“俺阮圓海也是詞章才子,科第名家,只因主意一錯,偶投崔魏之門,遂入兒孫之號。如今勢敗,剩俺枯林囗「號鳥」鳥,人人唾罵,處處攻擊。昨日祭丁,受了五秀才毆打;前日借戲,又被三公子辱罵。無計分辨,幸虧盟兄楊龍友代設(shè)一計,叫俺替侯朝宗制備梳櫳香君妝奩,以便求他疏通,到也有理。自昨一去,再不見回音,好不悶人!”龍友在外聽的明白,外高聲說:“阮兄,想念小弟么?連日違教了!”阮圓海聞是龍友,急忙出來,攜手入內(nèi)。未曾坐定,即問:“侯年侄之事,怎么樣了?”龍友道:“小弟正為此事而來!侯兄佳期已定于三月十五日,不知兄代備之物,可曾齊全?”阮圓海聞言,滿面帶笑說:“弟已備有三百金,仍煩老兄代為治辦,不知兄可肯為一勞?事成,自當叩謝!”龍友說:“那用許多?弟遵命治辦便是!”圓海入內(nèi)取出銀兩,雙手遞過,龍友接銀,出門而去。

      卻說那香君,自從那日在暖翠樓面晤朝宗,見是個風流才子,心中暗自欣羨,再不輕易下樓,亦不妄自見人,專待十五日成親。及至佳期已到,貞娘絕早起來,正在著人卷簾掃地,安席排桌,忽楊龍友在來喚道:“貞麗,今日是令愛上頭佳期,昨許侯兄代備箱籠等物,今已齊備,著人抬進安置在洞房里,以助令愛新妝。還有三十兩銀子交與廚下,一應(yīng)酒筵,俱要非盛!”貞麗見箱籠、衣服無不開備,又有酒席銀兩,喜不自勝,遂叫香君來叩謝。龍友說:“些須引意,何敢當謝!”正敘話間,忽亂嚷道:“新官人到門了!”但見朝宗身穿盛服,冠插宮花,進得門來,滿院之人個個稱羨。正是:

      雖非科第天邊客,也是嫦娥月里人。

      這侯朝宗下馬,貞娘并一應(yīng)陪客迎接客舍,楊龍友見了,向朝宗一揖說:“恭喜世兄,得了平康佳麗!小弟無以為敬,草辦妝奩、粗陳筵席,聊助一宵之樂?!背跁r說:“過承周旋,何以克當!”貞娘向前說:“新人與楊老爺請坐獻茶!”茶畢,龍友問道:“貞娘,一應(yīng)喜筵安排齊備了么?”貞娘說:“托賴老爺,件件完全!”龍友立起身來,向朝宗一拱說:“今日吉席,小弟不敢饞越,就此告別,明日早來道喜!”說罷,遂辭侯生而去。貞娘所請陪客丁繼之等,上前作揖道喜,遂請侯生更衣,女客玉京那扶持香君出來,大家做樂,二新人對面相見,真正:一是文章魁首,一是士女班頭。兩下暗自欣羨,各生眷念。眾鴇兒排下筵席,齊說:“院中規(guī)矩不興拜命,就吃喜酒罷!”遂讓朝宗、香君并肩上坐,丁繼之、張燕筑等三人坐在左邊,卞玉京、鄭妥娘等坐在右邊,人家飲酒歌彈,極其娛樂。不覺紅日銜山,烏鴉選樹,眾人齊聲說:“天晚了,送新人入洞房去罷!”丁繼之攬住說:“不要忙,侯官人當今才子,梳櫳了絕代佳人,合歡有酒,豈可無詩?”眾人皆說:“有理!待我們?nèi)「缎聵踊ü{,磨飽松煙,伺候揮毫。”侯生說:“不消詩箋,小生帶有宮扇一把,就題贈香君,永為結(jié)盟之物罷!”遂舒開宮扇,不用思索,提起筆來揮而成,乃是七言絕句一首。詩曰:

      夾道朱樓一徑斜,王孫初御富平車。

      青溪盡是辛夷樹,不及東風桃李花。

      眾人見侯生如此敏捷,人家正在那里贊賞,忽有人報曰:“楊老爺送詩!”侯生接過一看,讀曰:

      生小傾城是李香,懷中婀娜袖中藏。 緣何十二巫峰女,夢里偏來見楚王。

      讀畢,說:“此老多情,送來一首催妝詩,妙絕,妙絕!”眾人聽見,人家稱贊。從新吹彈起來,勸新人飲酒,侯生與香君交杯換盞,暢飲一回。譙樓已打二鼓,眾人齊說:“天色晚了,撤了席罷!奏起樂來,送新人入房去!”侍女持燈,侯生與香君攜手同入洞房。侯生見香君微被酒熏,春色滿面,比暖翠樓下相會時更覺宜人,情不自禁,輕輕抱上床,你貪我愛,說不盡云情雨意;顛鸞倒鳳,只覺得風抖花顫。正是:

      劉郎已入桃源內(nèi),帶露桃花怎不開?

     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三回疑陪奩公子問故知緣由俠女卻妝

      話說侯生與香君成親之后,次日天明起來,流洗未完,楊龍友早已來與侯生暗喜。及到院內(nèi),見院門深閉,侍婢無聲,已知他們高眠未起,遂喚鴇兒說:“你到新人窗外,說我早來道喜?!兵d兒未及答應(yīng),貞娘早已聽見,問鴇兒:“是誰?”眾說:“是楊老爺?shù)老瞾砹??!必懩锫務(wù)f楊老爺,慌忙出來相見,說道:“多謝老爺成了孩兒姻緣,感恩非淺,焉敢又勞老爺絕早道喜!”龍友遂問道:“新人起來否?”貞娘說:“昨晚睡遲,還未起哩!”貞娘遂轉(zhuǎn)身進內(nèi)一看,只見他二人那里交扣丁香、并照菱花,梳洗才完,穿戴未畢,就轉(zhuǎn)身出來,請楊老爺同進洞房,好飲扶頭酒。龍友與貞娘見了侯生戲曰:“驚卻好夢,得罪,得罪!昨晚催妝拙作,可還得入情么?”侯生笑謝曰:“妙是極妙的了,只是香君雖小,還該藏之金屋,小生袖里如何著得下?”大家俱笑。龍友又問說:“夜來定情,必有佳作?”侯生說:“草草塞責,不敢請教!”遂教香君取出宮扇遞與龍友,龍友吟讀一遍,“妙,妙!只有香君不愧此詩,好好收著。你看香君上頭更覺艷麗了,消此尤物?!焙钌f:“香君天姿國色,今日插了幾朵珠翠,穿了一套綺羅,十分花貌,又添二分,果然可愛!”貞娘接說:“這都是楊老爺幫襯的?!敝淮艘痪洌熘鹬畛谛膬?nèi)之疑,向龍友一恭道:“我看楊兄雖是督撫馬老爺至親,卻也拮據(jù)作客,為何輕擲金錢,來填煙花之窟?在小弟受之有愧,在楊兄施之無名,敢求明示,以待圖報!”香君亦接口說:“俱郎問得有理,奴蒙楊者爺百般抬舉,昨日承情太厚,也覺不安!”龍友見問,遂說:“既蒙問及,小弟只得實告。這酒席、妝奩皆出懷寧之手。”侯生說道:“不是宛人阮大鋮么?”龍友應(yīng)道:“正是他!”侯生大驚,就說:“這阮圓海原是敝年伯,小弟鄙其為人,絕之已久,他今日為何無故用情,令人不解?”龍友說:“圓老有一段苦衷,欲見白于天下,他當日曾游趙夢之門,原是吾輩。后來結(jié)交魏黨,以圖救護東林,不料魏黨一敗,東林反興水火。近日復社諸生倡論攻擊,大肆厥辱,豈非操同室之戈乎?圓老故交雖多,因其形跡可疑,亦無人代為分解,每日向天大哭說道:‘同類相殘,傷心慘目,非河南侯公子不能救我’,所以今日諄諄納交足下耳!”正是:

      無計欲識君子面,且將財物貨人心。

      侯生聞言,如夢初醒,方知陪妝情由。一時不明,熟思,遂有解救,說:“阮圓海情甚迫切,亦覺可憐,就便是魏黨,悔過來歸,亦不可絕之太甚,況罪有可原乎?定生、次尾乃弟至交,明日相見,即為分解?!饼堄阎x曰:“果得如此,吾黨之幸也!”不料香君在旁聞侯生之言,拂然大怒曰:“郎君是何意思?阮大鋮趨赴權(quán)奸,廉恥喪盡,婦人女子無不唾罵,他人攻之,官人救之,吾不知官人自處于何等?官人之意,不過因他助俺妝奩,便要徇私廢公,這幾件釵釧、衣裙,卻放不到我香君眼里!”說完,遂將頭上珠翠拔下,衣衫脫去,盡情丟在地下,向臥房而去。龍友見如此光景,也覺沒趣,含怒微笑曰:“呵呀!香君氣性忒也剛烈!”侯生說:“好,好!這等見識,真乃女中丈夫,我倒不如,真侯朝宗又畏友也!老兄休怪,弟非不領(lǐng)教,但恐為女子所笑耳。那些社友,平日垂俺朝宗者,也只為這點義氣,我若依附權(quán)奸,那時群來攻我,自救不暇,焉能救人乎!”龍友見事不成,其覺不快,強為解說道:“圓老好意,也不可太激烈了!既然如此,弟就此告辭!”遂一拱就欲下樓,侯生深深一揖:“老兄莫怪!這些箱籠衣服原是阮家之物,香君不用,留之無益,還求取去罷?!饼堄褲M面羞慚,遂辭出而去。正是: 多情反被無情惱,乘興而來敗興歸。

      要知端的,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四回端陽節(jié)社友鬧榭燈船會阮奸避蹤

      卻說香君卻了妝奩,侯朝宗又當面對著楊龍友拒絕了一番,心中悶倦,思欲觀玩景致以消郁結(jié)。

      適值五月端陽佳節(jié),南京風俗到得此日,無論紳士商賈俱各駕船游玩,吹彈歌唱。卻說陳定生去約吳次尾,說道:“次尾兄,今日節(jié)鬧端陽,你我旅邸抑郁,何不到秦淮賞節(jié),以伸悶懷?”次尾說:“弟久有此心,方欲訪兄同去,不料兄已先及,正合我意!”二人攜手出門,緩步前行。已到秦淮,定生問說:“如此佳節(jié),怎的不見同社之人?”次尾說:“想必都在燈船會上。”說話之間,見有河房一座,掛燈垂簾,甚是清雅。次尾一看,知丁繼之水榭,向陳定生說:“此是丁繼之水榭,可以登眺?!倍怂焱撬?,喚曰:“丁繼之在家么?”內(nèi)有一童走出,認的他二人,說:“陳、吳二相公請坐!俺主人赴燈船會去了,家中備下酒席,但有客來,隨便留坐。”二人聞童子之言,同說:“有趣,可稱主人好事矣!”也不謙讓,一同坐下。定生說:“我們今日雅集,恐有俗人闖入,不免設(shè)法拒絕他。”遂命童子取一燈籠來,提筆書上八個大字:“復社會文,閑人免進”,掛在水榭之前。二人方坐下飲灑。正飲之時,只聽鼓吹之聲振耳,知是燈船將近,憑欄觀望,遠遠見一只燈船,內(nèi)有一女客歌唱,三個男子吹的吹,彈的彈,向水榭而來。定生留神一看,見是社友侯朝宗,向船上指說:“那來的好似侯朝宗?!贝挝舱f:“正是他!該請入會的。”定生說:“那個女客必是香君,也好請他么?”次尾說:“香君不受阮胡子妝奩,竟是復社的朋友,請來何妨!”定生說:“這等說來,那吹彈的柳敬亭、蘇昆生不肯做阮胡子門客,也是復社朋友,同請上樓來,更是有趣?!彼旄呗晢驹唬骸昂钌缧郑@里來!”朝宗聞有人呼喚,望水榭一看,見是陳、吳二位社友,遂向樓上一拱,“二位請了!”定生說:“這是丁繼之之水榭,現(xiàn)有酒席,侯兄可同香君、敬亭、昆生同上樓來,大家賞節(jié)!”朝宗等欣然下船,遂吹彈著上樓而來,有詞為證: 龍舟并、畫漿分,葵花蒲葉泛金樽。朱樓密、紫障勻,吹簫打鼓入層云。

      《排歌子》

      且說朝宗四人上得水榭,見燈籠上寫著:“復社會文”,朝宗說:“不知今日會文,小弟來得正好!”敬亭說:“‘閑人免進’,我們未免唐突!”次尾說:“你們不肯做阮胡子門客,正是復社中朋友。”朝宗說:“香君難道也是不成?”次尾說:“香君卻奩一事,只怕復社朋友還差他一籌哩!”定生說:“以后該稱他社嫂子!”大家鼓掌大笑。遂喚童子斟酒,六人依次而坐,飲酒賞節(jié)。正飲之際,忽聽眾人報說:“燈船來了!”六人遂停杯,憑欄同看燈船,只見船上各懸彩燈,繞河競渡,也有飲酒的,也有吹彈的,也有賦詩的,燈船色色不同,人物在在各異。真正是:金波紛紜,競渡銀漠,往來迷津。大家飽看了一會,見燈船將盡,復各依次坐下飲酒。敬亭說:“今日賞節(jié),幸會二位相公,不可空飲,虛過佳節(jié)。我與昆生吹彈,香君歌唱,以樂今宵何如?”陳、吳二人說:“只是勞動不當!”柳、蘇二人各顯其能,吹彈的十分幽雅;香君放開喉嚨,歌唱間幾遏行云。定生與次尾、朝宗三人放懷暢飲。

      正在酒酣之時,又聽有人報說:“燈船又來了!”六人復憑欄觀看,見船上吹打的比眾不同,歌唱的較常大異,船頭立著一人,望著水榭緩緩而來。昆生說:“你看那船上象些老白相,我們須仔細領(lǐng)略?!敝灰姶^一人,抬頭向水榭上一望,說:“丁家河房,為何此時尚有燈?大小廝們,快去看有何人?”小廝上岸一看,回報說:“燈籠上寫著:‘復社會文,閑人免進’八字?!蹦侨嗽诖^上一聞“復社”二字,即使歇了笙歌,滅了燈火,悄悄撐船遠避而去。眾人見好三座燈船,“不知何故滅燈、息歌,悄然而去?快著人看來!”敬亭說:“不必去看,我老眼雖昏,早已看真,那個胡子便是阮大鋮,他買舟載歌,不敢早出,恐有人輕薄他,故半夜方敢出游。今見三位相公在此飲酒,不敢近前,故此悄避而去耳!”昆生說:“我說歌吹比眾不同!”定生說:“好大膽!這貢院前也許他來混游?”次尾即欲下榭,趕上采他胡子。朝宗攔住次尾,說:“他既回避,我們也不必為已甚之行,且船已遠去,丟開手罷!”次尾忿忿而止,說:“便宜了這狗子!”香君見天色太晚,對眾人說:“夜色已深,大家散罷!”敬亭說:“香君姐想媽媽了,我們送他回去。”遂同昆生、朝宗、香君辭了定生、次尾,下船搖櫓而去。陳吳二人亦各回寓。正是:

      樓臺下去游人盡,小舟留得一家春。 不知后事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五回阻就糧朝宗修札寄勸書敬亭投轅 卻說侯朝宗有一故友,姓左名良玉,當年是父親麾下之將,家在遼陽,世為都司,只因得罪罷職,補糧武昌。幸遇軍門侯恂,拔于走卒,命為戰(zhàn)將,不到一年,即拜總兵之職。南征北討,功加侯爵,強兵壯馬,列鎮(zhèn)襄陽。只因李自成擾亂,以致朝廷空虞,三軍缺糧,支銷乏策。又見三軍餓極,各有欲變之勢,遂有就糧南京之意,撤兵漢口之心,但恐未奉明旨,形跡可疑,因此不敢驟行。只得日夜撫恤,暫慰軍心。然就糧雖未即行,而傳言早以飛聞南京,文武官員聞知,莫不膽戰(zhàn)心驚。有一人司馬熊明遇,久聞左良玉曾在侯恂麾下,見侯恂之子侯朝宗現(xiàn)在南京寄寓,意欲托朝宗修書勸阻東下。知楊龍友與朝宗有舊,遂著龍友來尋朝宗,央他修書。

      龍友承熊司馬之命前來求書,尋至寓所,不見朝宗。一路問來,知他在柳敬亭家中聽說平話,遂來敬亭家中尋問,至門首下馬,徑入,見敬亭手執(zhí)鼓板在那里演說平活,朝宗坐在一旁細細恭聽,遂高聲說:“目下是甚么時候,還在此聽說平話?”朝宗不知何故,急問曰:“龍老,為何在此驚慌?”龍友說:“你還不知么?如今左良玉領(lǐng)兵東下,要搶南京,且有窺伺北京之意,合城失措。即本兵熊明遇亦束手無策,知小弟與兄是好友,故托弟前來懇求,聞得尊翁老先生乃寧南侯之恩師,若肯發(fā)一手諭,必能退卻,不知世兄主意如何?”朝宗說:“這樣好事,怎肯不做?只是家父罷政林泉,縱肯發(fā)書,未必有濟,況往返二、二千里,何以解目下之危?”龍友說:“吾兄素稱豪俠,當此國家大事,豈忍坐視?何不代寫一書,且救目前,另日稟知尊翁,料不見責!”朝宗聞言,欣然說道:“這應(yīng)急囗便,倒也可行。俟弟回家,大家商議?!饼堄汛僦唬骸笆虏灰诉t,即刻發(fā)書尚恐不及,那里等的商量?”朝宗遂命敬亭尋一花箋,即時修起一封阻書,遞與龍友說:“可再著熊司馬改正好段。”龍友說:“不必改正,待我說與他知道就是。但書是有了,投遞之人,必須一妥老誠者方可?!背谡f:“投書人原是要緊的,那里有這樣人?”二人正在尋思投書之時,忽敬亭立起身來,向二人高聲說:“楊老爺、侯相公,你二位不必作難,待老柳走一遭何如?”龍友欣然曰:“敬老肯去是極妙的,事不可緩,你可速備行李,我回去,即送盤費過來,今夜務(wù)必出城才好。”三人一拱而別,有一詞說那柳麻子英俠,詞曰:

      一封書,權(quán)宜代,仗柳生,舌尖口快,阻回那,莽元帥。萬馬晨鐘,保住這好江城,三山囗囗。

      且說柳敬亭將朝宗書札包裹妥當,背上行李,曉行夜宿。沖風冒雨,沿江而來。行不數(shù)日,遠遠望見武昌,敬亭喜曰:“已到武昌城外了,待我放下行李,在草地下打開包裹,換了靴帽,好去轅門投書?!彼鞂⒁路鼡Q,不慌不忙竟往轅門上來。見了中軍官,朝上一拱說:“煩將軍稟報元帥,說有河內(nèi)寄書人要見!”中軍說:“這時候,還有甚么書信段遞?你莫不是逃兵,或是流賊細作嗎?”敬亭答說:“我若是逃兵,怎肯自尋轅門?要是細作,亦斷不敢憑空唐突?實有密書一封,要見元帥當而交遞的?!敝熊娨娪袝?,不敢隱瞞,遂即擊鼓稟知元帥。良玉即刻升堂,喚中軍問:“有何軍情?早早報來!”中軍稟說:“別無軍情,只有一差人,口稱投書的,要當堂面投。”良玉聞言。遂吩咐開門,叫大小三軍小心防備,若是流賊細作,即刻拿下,著他膝行而進。敬亭見轅門大開,刀槍密布,中軍手執(zhí)令箭,傳說:“投書人膝行而進!”敬亭坦然進來,毫無懼色。行至大堂檐前,朝上一揖,說:“元帥在上,晚生拜揖了!”良玉喝曰:“你是何等樣人?如此放肆!”敬亭說:“一介平民,怎敢放肆?持有密書一封,特來投遞?!绷加駟栒f:“是何人書函?”敬亭答曰:“是河南歸德府,侯老先生尚來奉候的!”良玉說:“侯司徒是俺的恩師,你是何人,來此投遞,書在那里?”敬亭將書呈上,良玉接來一看,就吩咐掩門,請敬亭到后堂,說:“尊客請坐!”良玉遂將書拆開一看,曰:“這書中文理,一時也看不透徹,無非勸俺鎮(zhèn)守邊方,不可移兵內(nèi)地之意。轉(zhuǎn)問足下貴姓大號,與侯老先生有何瓜葛?”敬亭答曰:“不敢!小子姓柳,草號敬亭?!彼旒传I上茶來,敬亭接茶在手。良玉對敬亭說:“足下可知這座武昌城自張獻忠一番焚掠,十室九室,俺雖鎮(zhèn)守在此,缺草乏糧,日日鼓噪,連俺也做不得主了?!本赐ぢ勓裕瑲庹f:“元帥說那里話,自古兵隨將轉(zhuǎn),那有將隨兵移的?”遂將茶鐘摔于地下。良玉怒曰:“這等無理,竟把茶鐘擲地!”敬亭笑說:“晚生怎敢無禮!一時說的高興,隨手摔去?!绷加裾f:“隨手摔去?難道你心做不得主么?”敬亭應(yīng)說:“心若做的主,也不教手下亂動了。”良玉爽然曰:“敬亭講的有理,只因三軍餓的急了,竟不問一聲兒。”良玉說:“我到忘了,叫左右快擺飯來!”敬亭于是以手摩腹,說:“好餓,好餓!”良玉見他如此光景,遂催說:“可惡奴才,還不快擺!”敬亭起身說:“等不的了,往內(nèi)里吃去罷?!闭f完,往內(nèi)里就走。良玉怒曰:“你何進我內(nèi)里?”敬亭回顧良玉說:“餓的急了?!绷加窈仍唬骸梆I急了就許進我內(nèi)里嗎?”敬亭笑說:“元帥也知餓急了,不可進內(nèi)里么?”良玉笑說:“句句譏俺的短處,好個舌辯之士,俺帳下少不得你這個人哩!”遂又問說:“你與縉紳往來,必有絕技,正要請教!”敬亭說:“晚生自幼失學,偶讀幾句野史,信口演出,曾蒙吳橋范大司馬、桐城何老相國謬加賞贊,遂爾得交縉紳,實抱慚愧!”良玉喜曰:“竟不知敬亭有此絕技!就留在敝衙,早晚領(lǐng)教罷!”正是: 口爽舌辯滑稽士,壓卻壯膽并雄心。

      未知后事如何,再看下回,便知端的。

      第六回阮學士懷怨進讒楊知縣登樓報因 且說敬亭持書武昌,見了左良玉遠嘲近諷,說得他心神俱動,就糧之議,大半停止。南京文武,猶懷疑懼之心,遂奏聞朝廷,加他官職,蔭他子侄,又知會各處督撫并在城大小文武,齊集清議堂,公同計議助他糧餉。此不過恐投書未穩(wěn),以安良玉之心耳。因而計議諸文武,不論罷職、閑員都有傳單。而楊文驄、阮大鋮諸人亦在傳內(nèi),遂各冠帶,早至清議堂中伺候議事。那知阮大鋮懷恨卻奩之嫌,遂生暗害之心,一見龍友便說:“兄可知左良玉舉兵就糧,競有蕭墻人勾引?只怕左兵一到,還要私放城門,引兵入城,此事不可不作準備。”龍友說:“這話恐未必確,況你我皆系廢員、閑宦,且莫輕言!”大鋮說:“小弟實有所聞,豈可隱秘不言?”

      二人正說未了,只見淮安漕撫史可法,鳳陽督撫馬士英俱到,龍友與阮大鋮以及文武各官迎進施禮。坐畢,史可法問說:“本兵熊老先生為何不到?”長班稟說:“今日有旨差往江上點兵去了?!瘪R士英說:“這等,會議不成了。倘左兵到來,如何是好?”楊龍友打恭說:“老先生不必深憂,左良五系侯司徒舊卒,昨已發(fā)書勸止,料無不從者?!笔房煞ń诱f:“學生亦聞,此舉雖然熊司馬之意,實皆年兄之功也?!比畲箐吽鞆闹凶P曰:“這倒不知。只聞左兵之來,怕是敝同年侯恂之子,侯方域略中勾通所致,他與左良玉相交最密,常有私書往來,若不早除此人,將來必為內(nèi)應(yīng),為禍不小。”馬士英說:“有理,何惜一人,以陷滿城之命乎?”史可法拂然不悅,說道:“這也是莫須有之事,那侯方域卻是敝世兄,他在復社中錚錚有聲,豈肯為此?況阮老先生罷閑之人,國家大事也不可越位亂講,陷害正人,以傷公道!”遂起身向眾人一拱,“今日之事大概不能議了,小弟告別!”遂忿忿而去。阮大鋮見史可法如此光景,遂恨道:“史兵部怎么就拂衣而去?小弟之言,確鑿可據(jù),聞得前日還托柳麻子去下私書哩!”龍友遂正言道:“這可大屈了他!敬亭之去,小弟所使,寫書之時,小弟在旁。虧他寫的懇切,怎反疑起他來?”大鋮笑說:“楊兄不知,那書中都有字眼、暗號,外人那里曉得?”士英聞言,點頭說:“是呀,這樣人做事鬼詐多端,不可不殺。小弟回衙,即差人去訪拿!”遂起身向楊龍友說:“老妹丈,就此同行罷?!饼堄颜f:“請舅翁先行一步!小弟隨后就來。”馬士英與阮大鋮臭味相投,遂并馬而回。正是:

      邪人無正論,公囗皆私情。

      卻說楊龍友見他二人說得投機,必要暗害侯生,遂恨道:“這是那里說起!侯生素行雖未深知,只論寫書一事何等慷慨,為何反加讒言,誣他為暗勾之罪?只得前去報信,叫他趁早躲避。”隧徑往李家別院而來。

      到了門首,只聽得里面吹彈歌唱,甚覺熱鬧,急急敲門。里邊見敲門甚急,開來一看,見是楊龍友,即報與侯生,這侯朝宗聞?wù)f是楊龍友,遂同香君并昆生、貞娘一同下樓相見,笑道:“楊兄高興,也來消夜?”龍友嘆了一口氣,說道:“兄還不知么?目下有天大禍事前來尋你!”侯生聞言,吃了一驚,說:“小弟有何禍事?如此諒慌!”龍友說:“今日清議常議事,阮圓海對著大眾說你與左寧南侯有舊,常通私書,將為內(nèi)應(yīng)。那些當事諸公俱有拿你之意。小弟恐兄有不測之禍,特報知,使兄脫此奇禍,豈為消夜而來?”侯生說:“我與阮圓海素無深仇,為何下這般毒手?”龍友說:“想必因卻奩一事太激烈了,故此老羞變怒?!必扄惵劥艘欢吻楣?jié),遂催促侯生說:“事不直遲,早早高飛遠走,不要連累別人!”侯生說:“事已至此,只得遠避,只是燕爾新婚,如何舍得!”香君正色說:“官人素以豪杰自命,為何作此兒女態(tài)!”侯生說:“是,是!但不知那里去好?”龍友說:“不必慌,小弟倒有個算計,會議之時,有漕撫史可法,鳳撫馬舍舅在坐,舍舅語言甚不相為,虧史公一力分豁,且說與尊府原有世誼,兄不如隨他去,到淮陽再候家信,似無不可?!焙钌勓裕f:“是那個史可法?”想了一會,說:“是了!史道鄰是家父門生。妙,妙!多謝指引。香君快快收拾行裝,我即刻投那里安身去罷。但不知史公寓在那廂?”昆生說:“聞他來京公干,常寓在市隱園,待我送官人前去!”說話之間,香君已將行李收拾完備,著人挑出,與侯生攜手,不忍暫舍,眷戀一會,遂即分別。說:“暫此分離,后會不遠!”香君揮淚說道:“滿地煙塵,料難再會,只愿郎君一路平安,幸甚!”送出門來,大家灑淚而別。正是: 恩愛方在情濃際,忽被西風急吹開。 不知朝宗去投史公事體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七回議迎立史公書阻立新主馬阮成功 話說侯朝宗自從別了香君來投史可法,史公見是世誼,又見他被奸人所害,遂留在營內(nèi),以為記室。聞塘報言:“流賊李自成打破神京,崇禎皇帝于三月十五日縊死煤山?!辈粍袤@慌、忿恨。又聞南京文武各官議論紛紛,也有宜整頓兵馬赴北京報仇的,也有說圣上已經(jīng)縊死,不如迎立新君,再圖恢復的。立論雖多,定見無人。惟有奸臣馬士英與阮大鋮同謀,倡議要迎立福王,以為功賞。朝宗一聞此言,大加驚駭,不知是真是假,專候史可法回衙探望消息。正在憂疑之際,史公回衙,遂問道:“史老先生,此信若何?”史公長嘆一聲,說:“我史可法本貫河南,寄籍燕京,叨中進士,便值中原多故,今山淮安漕撫升補南京兵部,那知到任一月,遭此大變,萬死無辭!今雖持此長江大險,茍延旦夕,但一月無君,人心惶惶,每日議迎議立,全無成說。至于北信,有說北京雖失,圣上無恙,航海而南的:又有說圣上縊死,太子已間道南奔的??偛坏谜娲_,以致?lián)u搖無主,卻怎么處?”正說之間,忽傳進一紙書來,說是鳳撫衙門寄來的。史公拆開一看,便皺首雙眉說道:“這馬瑤草又講甚么迎立之事,我看書中意思屬意福王,又說圣上確確縊死,太子逃走無蹤。若果如此,縱不依他,他也竟自舉行。況福王昭穆倫次也不甚差,今日答他回書,明日會稿,一同列名才是。”朝宗聞立福王之言,遂大聲疾呼說:“老先生差矣!福王分藩敝鄉(xiāng),晚生知之最悉,斷斷立不得!他有三大罪,人人俱知,老先生豈未聞乎?待晚生一一述來,求老先生參酌。福王者,乃神宗之驕子,母妃鄭氏淫邪不法,陰害太子,欲行自立,謀儲纂位,一人罪也。且秉性驕奢,于分蕃之時,將內(nèi)府金錢偷竊殆盡,盈裝滿載而去,及寇逼河南,舍不得一文助餉,以至國破家亡,貪財誤國,二人罪也。其父死于賊手,暴尸未葬,他竟忍心遠避,乘此離亂之時,納民妻義,忘父好色,三大罪也。有此三罪,君德有虧,如何可圖皇業(yè)?況又有五不可之說,第一件:車駕存亡,傳聞不一,天無二日,民無二主。第二件:圣上果殞,社稷尚有太子監(jiān)國,為何棄儲君而尋枝葉乎?第三件:中興之主,原不拘定倫次,訪立英杰,以圖恢復,乃為正理。第四件:恐強藩聞知,乘機另立,豈不自相攻擊?第五件:小人挾擁戴之功,專權(quán)自恣,為禍卻也不小?!笔饭犃诉@一番言語,恍然大悟,說道:“是,是!世兄高見,慮得深遠!前日見副使雷囗「纟寅」祚、禮部周鑣亦有此論。就煩世兄將這三大罪,五不可之論寫書回他罷了?!背谧衩?,即著人秉燭磨墨,拊箋揮毫,在史公前將回書一揮而就,封了口面,用了圖書,分付外班,打發(fā)下書人而去。正是: 群奸惟知希榮貴,一人獨敢進讜言。

      且說史可法回了馬士英之后,再不提迎立之事。卻有阮大鋮乃馬士英心腹之人,見史可法回書,又親自來轅門進謁,面議迎立福王。史公知他是魏黨,遂嚴行推絕,不容進見。掃興回至馬府,稟知士英,士英說:“史可法書中有三大罪、五不可之言,兄今去面商,又推而不納,看來這事他是不肯行的了。但他現(xiàn)握兵權(quán),一倡此論,那九卿班里,如高宏圖、姜日廣、呂大器、張國維等誰敢竟行?這迎立之事,只怕有幾分不妥。”阮大鋮說:“史可法雖掌兵權(quán),全無定見,老爺可寫書,待晚生再去約會四鎮(zhèn)武臣以及勛戚內(nèi)侍,倘他們肯行,即使舉行何妨?”士英喜說:“如此甚好!”即寫了一書,付與大鋮去約四鎮(zhèn)。誰知四鎮(zhèn)原是馬士英提拔之人,且無成見,一見約書,欣然許諾,約定本月二十八日齊赴江都迎駕。阮大鋮即忙回復士英,士英又同道:“高、黃、二劉之外,還有何人肯去?”大鋮說:“有魏國公涂鴻基、司禮監(jiān)韓替周、吏科給事李沽、監(jiān)察御史朱國昌諸人?!笔坑⒋笙?,說:“勛衛(wèi)科道都有個把子,這就好了。我本是個外吏,那幾個武臣勛衛(wèi)也等不的部院卿僚,同下寫表如何列名哩?”大鋮說:“這有甚么可證,找本縉紳,便攬來從頭抄寫便了!”士英又說:“雖則如此,萬一駕到,沒有百官迎接,如何引進朝去?”大鋮說:“我看滿朝文武,誰是有定見的?乘輿一到,只怕遞職名的還挨擠不上哩!”馬士英聽說,大笑:“阮老先生見的極是!”遂著人取了一本縉紳,將銜名一一開列完備,整齊衣冠,收拾箱包,打點出城迎駕,因阮大鋮本是廢員,著不得冠帶,即著他權(quán)充賁表官兒,背負表箱前去迎接圣駕,那阮大鋮只圖要功補官,那管背箱之恥?即欣然將表箱背起,同馬士英出城,徑往江浦而去。正是:

      只知奔走求名利,由人笑罵我不羞。 不知后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八回設(shè)朝儀奸臣大拜守節(jié)義俠女拒媒 且說福王自流賊攻陷河南,其父殉國之后,即選避江浦,已經(jīng)數(shù)載。不料北京失守;大行皇帝升遐。南京奸臣欲要擁戴之功,不論賢愚,共立福王為監(jiān)國之主。于甲申年五月初一日謁陵已畢,賀御偏殿,有一班文武官員如史可法、馬士英、黃得功、劉澤清等齊拜丹墀,尚書高宏圖等奏白:“臣等恭請陛下早正大位,改元聽政,以慰臣民之望!”福王聞奏,乃曰:“寡人外藩衰宗,才德涼薄,俯順臣民之請,來守高帝之宮,君父含冤大仇未報,有何顏面忝居正位,今暫以藩主監(jiān)國,仍稱崇禎十七年,一切政務(wù)照常辦理,諸卿勿得諄諄,重寡人之罪!”眾臣聞言,齊聲呼曰:“萬歲,萬歲,萬萬歲!真仁君圣主之言,臣等敢不遵旨。但大仇不易速報,大位不可久失,將相不宜緩設(shè),謹具題本,伏候裁決!”內(nèi)使傳上題本,福王覽畢,說:“覽卿等題本,汲汲以報仇復同為請,俱見忠悃。至于設(shè)立將相,寡人自有主意,眾卿且退午門候旨。”眾官俯伏退出。

      不一時,內(nèi)監(jiān)捧旨宣讀:“鳳陽督撫馬士英倡議迎立,功居第一,即升補內(nèi)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,入閣辦事。吏部尚書高宏圖、禮部尚書姜日廣、兵部尚書史可法亦皆升補大學士,各兼本衙,高宏圖、姜日廣入衙辦事,史可法著督師江北。其余部院大小官員,現(xiàn)任者多加三級,缺者將迎駕人員論功選補。再四鎮(zhèn)武臣靖南侯黃得功、興平伯高杰、東平伯劉澤清、廣昌伯劉良佐俱進侯爵,各回汛地謝恩。”眾人謝恩已畢,史可法遂向黃得功等說:“老夫職居本兵,每以不能克復中原為恥,圣上命俺督師江北,努力報效,今與列侯約定,于五月初十日齊集揚州,共商復仇之事,各須努力,勿得遲延,老夫今日走馬到任去也。”馬士英見史可法已去,眾官俱散,乃笑說:“不料今日做了堂堂首相,好快活人也!”將欲出門,又見阮大鋮探頭探腦在那里暗瞧,遂問說:“那不是圓老么,你從那里來?”阮上前深深一恭,“恭喜老公祖,果然大拜了!今欲何往?目下立國之初,諸事未定,不要叫高姜二位奪了大權(quán),何不入閣辦事去?”士英說:“圓老說的極是!”大鋮又附耳說:“老師相迎立有功,獲此大位,晚生賁表亦有微勞,如何不見提起?”士英說:“你不聽見宣旨,各部缺員許將迎立之人敘補么?”大鋮喜曰:“好,好!還求老師相提拔!”士英說:“你的事何用多囑?學生初入內(nèi)閣,未諳機務(wù),你來幫一幫,也好各宜小心?!贝箐吋刺媸坑⒈?,進內(nèi)閣去了。有七言絕句一首,詩曰:

      殿閣東偏曉霧黃,新參知政氣昂昂。

      過江同是從龍彥,也步金階抱笏囊。

      且說福王嗣位之后,推將迎立官員不論賢愚,一概補用,是以楊文驄補了禮部主事,阮大鋮仍以光祿起用,至于越其杰、田仰等亦皆補官。此數(shù)人者皆系馬士英同黨,故一一得補官職。適因漕撫缺人,該推升田仰。不料田仰知已將升漕撫,遂有娶妾之意,但意中無人,莫可如何。誰知阮大鋮潛窺田仰之意,遂向田仰說:“田年兄今升漕撫,官列極品,不知有幾位貴寵?”田仰答道:“兄還不知么?弟家中只有拙荊一人,并無嬖妾。昨卻有心要覓一人,但無中意者,是以遲遲?!比畲箐呎f:“弟聞青樓中有一妓女,名為香君,生得千嬌萬媚,真正絕代佳人。龍友楊兄與他交厚,何不托他一言,成全此事?”田仰聞言,欣然起謝說:“多蒙指教!明日我即央龍友兄代為求之。”遂別了大鋮,回家兌上白銀三百兩,送到楊龍友處,以作聘金,求他代聘香君為妾。這龍友一時錯了生意,要奉承那新漕撫,遂著長班喚清客丁繼之、女客卞玉京,托他二人為媒。不料丁繼之等因宏光要將阮大鋮所獻《燕子箋》抄登總綱,選他們?nèi)雰?nèi)教演,特來央懇楊龍友講情免選。適長班方要去請,那知他們卻在門前。長班見了,一一問了姓名,說:“老爺正著我喚你們,來的恰好,你們候著,待我稟報?!彼旒捶A了龍友,龍友喜曰:“來的湊巧,著他們進來!”俱隨長班進入,見了楊老爺俱保跪拜,將求情的話說了一遍,龍友說:“這也不難,明日開列名字,送到阮圓海那邊,叫他免選罷了。”諸人聽見此言,俱各叩頭拜謝。龍友說:“你們起來,你們的事我已應(yīng)承。我有一事,還求諸位攢助,事成,自當重謝!”丁繼之等問說:“不知老爺有何事用俺們?”龍友遂將田仰央他為媒,要娶香君為妾的話說了一遍。丁繼之等聞要娶香君的話,大家俱皺著眉頭,說:“香君自侯生別離之后,屏跡不下妝樓,這事只怕難成。且老爺與他母親是厚交,何不親去說明,或者不好拒絕。”龍友說:“我曾替朝宗作伐,梳櫳香君,今日又教他嫁人,怎好覿面去講?還煩眾位力為,待得事成,自當重謝!”

      丁繼之等不敢再言,遂辭了龍友,來李貞麗院里來。走到里面,只見:寂寂空樓,絕不聞箏聲笛韻,纏纏嬌容,何曾去迎客送賓?二人大聲呼曰:“貞麗在家么?”香君聽見有人叫他母親,望樓下一看。說:“卞姨娘同丁大爺來了,請上樓來坐!母親不在家,二位光降,有何事情?”卞玉京說:“我們并無事情,一來為你清冷,特來伴你;二來有一喜事,報你知道?!毕憔f:“夫君遠離,有何喜事?”丁繼之遂將龍友托他們說媒,教他改嫁田仰的話說了一遍。香君聞丁繼之言語,滿眼垂淚說:“丁大爺說那里話?俺已嫁侯郎,只知終身依著侯生,即今遠去,這定情詩扇,便抵過萬兩雪花!且奴福薄,不愿為朱門侍妾。請大爺、姨娘回絕他,不要認錯題目?!痹捨凑f完,鄭妥娘、寇白門二人走上樓來,說:“香君,這是楊老爺好意,憐你情苦,特尋一富貴之家著你去受用?!毕憔f:“我不圖富貴,嫁人的話休向我講!我只知侯郎是我終身之依,任他富貴充盈,放下在我香君眼里,請早回他,休得在奴面前說那些沒臉恥事,污我香君之耳!”說完,竟抽身走進臥房。拋下這些人也覺無趣,遂各下樓而去。正是:

      一點芳心拴的定,朝朝樓上望夫君。

     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九回逼上斬面血濺扇施巧計慈母代嫁 且說香君推絕了眾人,終日在樓上守定詩扇,盼望侯郎回來。不覺已到十月天氣,誰知首輔馬士英執(zhí)掌朝綱,惟知呼朋聚黨,大權(quán)在手,不過報怨復仇。一日,因萬玉園中紅梅初放,要請楊龍友、阮大鋮、越其杰、田仰等一班小人同賞紅梅。那楊龍友、阮大鋮二人見帖,即在士英門房伺候傳呼。士英知他二人已到,遂傳他進見。二人進得門來,見了士英,百般奉承,千種謅媚,難以言述。士英笑說道:“今日天氣微寒,正宜小飲,才下朝來,日已過午,晝短夜長,短了三個時辰?!倍舜蚬дf:“是皆老師相調(diào)燮之功也!”士英又問:“越、田二位怎不見到?”長班稟說:“越老爺痔漏發(fā)了,早有辭帖。田老爺打發(fā)家眷起身,晚間才來辭行?!笔坑⒄f:“既如此,吩咐擺席!”士英上坐,二位傍坐,飲酒之時,說了些升遷閑話,講了些奉承機趣。大鋮趁勢就生陷害香君之心,遂向士英說:“老師相,今日花間雅集,梨園可以不用,但對此各花,也少不了一聲曉風殘月哩!”士英笑向龍友說:“老妹丈是在行的,看有何人可以承應(yīng),著長班去喚。”龍友說:“余皆平平,現(xiàn)有舊院李香君新學《牡丹亭》。倒也唱得出。”士英即著長班去喚,大鋮故問說:“前日田百源用三百金要娶做妾,想必是他?”龍友說:“可笑,這個呆丫頭要與侯朝宗守節(jié),斷斷不從,我著人往說數(shù)次,竟不下樓?!笔坑⒙劼牬搜?,怒遁:“有這樣大膽奴才?可惡,可惡!”大鋮來勢激說道:“田漕撫是老師相鄉(xiāng)親,被他羞恥,所關(guān)非??!”

      長班上前稟說:“小人走到舊院去喚香君,他推托有病,不肯下樓?!笔坑⑾肓讼?,說:“也罷,叫幾個家人,小廝,持著財禮三百兩,挾著衣服,抬著轎子,竟抬他送到田漕撫船上去?!奔胰祟I(lǐng)命急走,阮大鋮向龍友說:“家人未必認得香君,倘或錯了,卻也未便,楊年兄同他前去,方保不錯。”士英說:“這卻也好!” 龍友徑同家人往香君家去。來到門首,家人一齊敲門,貞麗見叫門甚急,即著人開了門,見轎夫、燈籠隨著楊龍友進取。龍友說:“他們是馬相爺家人,拿三百兩銀子,要替田老爺來娶香君,快快打發(fā)上轎。”家人將銀子遞與貞麗,說道:“銀子在此,快些打扮上轎!”貞麗見此光景,將龍友扯了一把,同往香君樓上來。叫開樓門,將此事一一告知香君,香君說:“楊老爺是疼俺母子的,為何下此毒手?”楊龍友說:“不干我事,這是馬相爺動此義舉,依我說,趁早收拾下樓,這一班惡奴甚難支吾?!毕憔勓源笈f:“楊老爺說那里話?當日是你作媒,將奴嫁與侯郎,現(xiàn)有詩扇為證!”遂將扇取來,向龍友一伸,說道:“這首詩老爺也曾看過,難道忘了不成?我與侯郎既成夫婦,舉案齊眉,固是萬幸,即生離死別,亦當矢志靡他!如何再嫁人?以傷風化!”說還未了,只聽樓下家人齊聲喊叫:“夜已深了,快上轎,還要趕到船上去哩!”貞麗說:“事已到此,也顧不得你了!楊老爺抱定他,待我替他梳頭穿衣,抱他上轎罷!”香君手持詩扇,就如防身寶劍一般,前后亂打。及至草草妝完,龍友方向前一抱,那知香君向樓板上一頭撞去,鮮血亂噴,暈倒在樓板上不省人事。貞麗見香君如此光景,又驚又疼,說:“我兒蘇醒!把花容碰了個稀爛,血流滿樓,連詩扇都濺壞了,保兒暫扶他到臥房安歇,再作商量。”正是:

      奸臣要泄舊憤,那管美人花容? 且說香君將頭面撞壞,濺污詩扇,已扶到臥房安歇,正在急忙之時,樓下家人又喊說:“夜已三更,騙去銀子,不打發(fā)上轎,我們要上樓拿人哩!”龍友遂向樓下說:“管家不要忙,略等一等,他母子分離難舍,其實可憐?!必扄惵劼犞?,說道:“香君碰壞,外邊聲聲要人,這可怎處?”龍友趁勢就說:“那宰相勢力,你是知道的,這番執(zhí)拗,你母子不要性命了!”貞麗向龍友叩頭,哀懇求救。龍友尋思一會,說:“事已至此,沒奈何,只有一權(quán)宜之計?!必扄悊栒f道:“何權(quán)宜之計?求老爺速為指示!”龍友說:“娼家從良原是好事,三百財禮也不算吃虧,嫁個漕撫也不算失所,況到他家,珍饈充口,綾羅適體,一生也吃穿不盡。香君既無福享受,你不如移花換木,替他嫁田仰走遭,卻也省的得罪相府,亦且免眾家人羅唣,不知可否?”貞麗說:“這可斷斷使不得!我與香君年紀既不相若,且一時我那里舍得家私?倘或有人認出,更為不便。”龍友說:“這卻無妨,我說你是香君,誰能辨別,你說舍不得,這些惡奴硬要搶了去,看你舍得舍不得?你今若與香君一樣執(zhí)拗,我就不管了,任那家人橫行罷!”貞麗聞此一段言語,低頭暗思,說道:“香君已經(jīng)碰壞,家人又急要人,倘楊老爺走開不管,教我如何支持?不如暫從楊老爺之計,替孩兒走遭?!彼煜螨堄颜f:“老爺包管無事,老身不免代替,只是落下香君在家無人照顧,如何是好?”龍友說:“你可放心前去,卻是你的造化。香君在家,我自時常照應(yīng)?!必扄悷o奈,即忙收拾完備,將財禮交與香君收存,再三叮嚀囑咐,遂別了香君,拜辭龍友,走下樓,上了轎子,隨眾家人竟往田仰船上成親。正是:

      一時舍了笙歌隊,不知今夜伴阿誰?

     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十回因染扇托師尋婿驗優(yōu)人侍酒罵好

      且說香君自從碰壞花容,母親代嫁之后,絕跡不肯下樓,不覺又是一月有余。一日,在樓上想起昨日之事,一陣酸心,雙淚交流,說:“昨日用苦肉計,得遂全身之節(jié),目今孤守空樓,誰是作伴之人?想起侯郎避禍,不知流落何所?媽媽替奴當災(zāi),未知歸來何日?教淹日夜放心不下!今日獨坐無聊,不免取出侯郎詩扇展看一回,你看詩扇都被血點濺污,侯郎,侯郎,你那知奴家替你守節(jié)!”遂對扇啼哭一回,不覺困倦,將扇壓在妝臺上,盹睡一會。

      卻有蘇昆生與楊龍友放心不下,同來看視。進得門來,見樓上寂然無聲,遂說:“香君不肯下樓,我們一同上去談?wù)劻T。”上的樓來,見香君睡臥妝臺,龍友說:“香君抑郁病損,困睡妝臺,不必喚他?!崩ド娝葍赫乖诿媲?,取過一看,不覺驚訝道:“這扇面上,怎么有許多的紅點?”龍友說:“想為昨日面血濺污,晾在此處?!狈的眠^扇來,見上面血點紅艷非常,說道:“襯此血跡,不如添些枝葉,替他點綴點綴,只是沒有顏色怎么處?”昆生說:“待我摘取盆草,扭取鮮汁,權(quán)當顏色何如?”龍友說:“極妙!”于是扭汁的扭汁,畫扇的畫扇。不一時畫完,大笑一回,說道:“竟成折枝桃花,可謂桃花扇了?!毕憔谒瘔糁?,被他們驚醒,抬頭一看,說:“奴家得罪!”遂讓他二人坐下。龍友說:“幾日不曾來看你,傷痕漸已平復了。”笑將扇兒遞與香君,“下官有一柄畫扇奉贈妝臺!”香君接扇一看,說:“這是奴家舊扇,怎么有桃花幾枝?”昆生說:“這是楊老爺就你的血跡,代為點染的?!毕憔f:“這桃花命薄,扇底飄零,多謝楊老爺代奴寫照!”龍友說:“方才點壞,得罪,得罪!你有這把桃花扇,少不得個顧曲周郎。難道青春受寡,竟做個入月嫦娥不成?”香君道:“說那里話?那關(guān)盼盼也是煙花,何嘗不在燕子樓中關(guān)閣到老?”昆生說:“我看香君這般苦情,今世難有!近聞侯郎奉史公之命,同高杰防河去了。不日我即還鄉(xiāng),待我尋著他,叫他使人搬你,管你夫妻團圓如何?”香君一聞此言,倒身下拜,說:“多謝師父!但愿早行才好?!崩ドf:“待我明日湊些盤費,收抬起身,但須你一書才好。”香君說:“目下奴家心緒如麻,言不成文,那里還能寫書?罷,罷!奴的千愁萬苦俱在扇頭,就把這扇兒寄去,權(quán)當一封書罷?!彼旒磳⑸劝馔陚?,遞與昆生,千囑萬叮,泣啼不己。龍友又向昆生說:“你可早行一步,見了侯郎,將一段苦節(jié)說與他,他自然來娶的。你回去收拾行李,盤費吾著人送來,速行為妙!”昆生說:“多謝,待我明日起身就是!”二人別了香君,下樓而去。正是:

      新書遠寄桃花扇,舊院常關(guān)燕子樓。

      卻說香君在媚香樓中苦守貞節(jié),日日盼望師父找著侯郎,早早回來完聚,非止一日。那知新主宏光性喜文墨,雅好女優(yōu),欲將大鋮所進《燕子箋》被之聲歌,為中興一代之樂,因把王鐸補了內(nèi)閣學士,錢謙益補了禮部尚書,阮大鋮破格取在內(nèi)庭供奉。阮大鋮因天顏日近,逢迎益工,遂奏曰:“臣所獻《燕子箋》,既蒙圣恩采選,宮人被之聲歌,但恐生口不如熟口,清客強似教手。不如廣搜舊院,大羅秦淮,將那一般妓女、清客選進宮來,叫他們教演,豈不省事?”宏光聞奏,龍心大悅,立刻傳旨,將秦淮舊院中清客、妓女按名搜選,不得遺漏一名。因此丁繼之等一班清客,卞玉京等一班妓女,央求楊龍友之情,勾名免選。阮大鋮稟知貴陽相公,通知龍友,一一傳他們來教演,香君遂亦在選中。是日,乃乙酉新年,人逢佳節(jié),天降大雪。阮大鋮同楊龍友在賞心亭,邀馬士英飲酒賞雪,要將一干清客、妓女帶到席前驗看。清客、妓女中惟丁繼之、卞玉京改妝出家去了,其余如張燕筑等,鄭妥娘等以及香君,俱押解賞心亭驗看。香君此時滿心怨憤,忍氣吞聲,同眾人而來。聞知驗看官兒乃是馬士英、阮大鋮、楊龍友三人,心自忖道:“難得他們湊在一處,正好吐俺胸中之意!”

      個一時,聽見喝道之聲,知是奸相馬士英來了,眾妓女同香君回避一邊。只見士英下橋,阮、楊二人迎接,百般丑態(tài),令人難看。忽聞馬士英說:“好一派雪景!這賞心亭上真乃看雪之所。你看雪壓鐘山,圓囗「王圭」方玉,賞心勝事,無過此亭!”三人談笑一回,吩咐把爐囗「木盍」、游具擺設(shè)起來,遂飲酒賞雪。飲酒數(shù)巡,阮大鋮遂向長班說:“選的妓女可曾叫到了么?”外班跪稟說:“都已齊了?!薄敖猩蟻恚膀灴?!”于是寇白門、鄭妥娘同香君等一班妓女,一一上前;叩頭。馬士英遂個個驗看,已完,吩咐:“著他們赴禮部過堂去罷。”阮大鋮起身稟說:“特令到此伺候酒席的?!笔坑⒄f:“既承二位雅意,留下那個年小的在此承應(yīng)罷。他叫甚么名字?”外班跪稟說:“他叫李貞麗?!笔坑⑿Φ溃骸斑@女子名叫貞麗,恐麗而未必貞也!上前來酌酒、唱曲!”香君搖頭說:“不會。”士英說:“不會唱曲,怎稱名妓?”香君滿眼流淚,說道:“俺原非名妓?!笔坑⒁娝绱斯饩?,問說:“你有甚心事?容你說來!”香君遂高聲說:“妾的心事,提起來亂如飛篷,想前年,把俺夫妻拆散,今日里又將俺母子分離,似這般奸賊挾仇報怨,坑殺平民,真比流賊還猛!”士英說:“有這些心事?!贝箐呎f:“這女子卻也受苦了?!饼堄颜f:“老爺在此行樂,不必只是訴冤了?!毕憔f:“楊老爺,你是知道奴的冤苦,也值不當?shù)囊辉V。列公在上,聽奴一言:半壁南朝,全望爾等扶持,正宜統(tǒng)兵選將,報仇雪恨,以恢復北京,才不愧忠臣!那知爾等惟思希貴求寵,選親淮之妓,征青樓之客,以媚悅朝廷為事,今日當此雪海冰山,猶著俺陪觴奏詠,忘崇禎縊死之仇,圖今朝一時之樂,豈不可愧,豈不可恨!”士英聞言怒道:“這妮子胡言亂道,該打嘴了!”大鋮與龍友俱說:“當今內(nèi)閣在前,不得放肆!”香君遂大罵說:“你這一班閹兒囗「王當」子,囗「典見」著顏面在人面前,不知羞慚!呼親父,稱于子,辱身賤行,真愧班聯(lián)。你今日狗仗人勢,把人來毒頑,恨只恨新君刑寬,加不到你這奸臣身邊!”大鋮聞言怒道:“好大膽!罵的是那個?快快拖下去丟在雪中,這奴才對著內(nèi)閣大人這等放肆,我們都克罪了!”遂下席用腳將香君痛踢一頓。龍友一面勸止大鋮,一面拉起香君。士英說:“這樣奴才何難處死,只怕妨俺宰相之度,著人送入內(nèi)庭,揀極苦腳色叫他去當。拉下去,好好一個雅會,被這廝攪亂壞了,可笑,可笑!”阮、楊二人連忙打恭陪罪,說:“得罪,得罪!望乞海涵,另日竭誠罷!”正是: 興盡宜回春雪桌,客羞應(yīng)斬美人頭。

     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十一回薰風殿君臣選戲睢州城將卒被擒 卻說楊龍友自香君辱罵阮大鋮,在雪中救起,送入內(nèi)庭。又恐媚香樓無人看守,將藍田叔招去暫住看守,不題。

      是日,新主宏光將那班清客、妓女俱選入薰風殿內(nèi),以待選定腳色,好去串戲,那知生旦丑腳不懂其意,阮大鋮你內(nèi)庭供奉,遂先在那里查看妓女,不見香君,問說:“李貞麗怎么不見?”眾人說:“自從雪中一跌,至今忍痛,還在那廊下臥著哩?!贝箐呎f:“圣駕將到,選定腳色,以便串戲,那里由得他?”恨道:“這個奴才可惡,今日凈腳少不的借重他了!”正說之間,忽聞鐘聲響處,見二監(jiān)手執(zhí)龍扇,引著宏光出來,坐于龍位之上,說:“寡人登極御宇將近一年,幸虧四鎮(zhèn)阻擋,流賊不能南下。昨有叛臣倡議欲立潞藩,昨已浦拿下獄。目今外侮不來,內(nèi)患不生,正在采選淑女,冊立正宮,這都是小事。只是朕享帝王之尊,無聲色之奉,端居高拱,好不悶人!”阮大鋮在旁奏曰:“臣光祿寺卿阮大鋮恭請萬安!”宏光令其平身,對阮大鋮說:“目下正值陽春殘雪,早花,爭奈寡人慵游倦耍,何故?”大鋮跪啟說:“圣上應(yīng)享太平,正宜行樂,慵游倦耍卻是為何?”宏光說:“朕的心事諒卿亦應(yīng)知之?!贝箐吤髦?,故做不知,假作茫然之狀,啟曰:“微臣愚昧,圣慮高深,實不能窺測,伏望明白宣示,以便分憂!”宏光說:“朕諭你知道罷,朕貴為天子,何求不得?只因卿所獻《燕子箋》乃中興一代之樂,點綴太平第一要事,今乃正月初九日,尚未選定腳色,萬一誤了燈節(jié),豈不可惱?”因指王鐸所書對聯(lián)云:“‘萬事無如杯在手,百年幾見月當頭’,一年能有幾元宵?故此躊躇,寢膳俱減耳!”大鋮跪在殿前說:“原來為此巴里之曲有憂圣懷,皆微臣之罪也,敢不鞠躬盡瘁,以報主知!但不知內(nèi)庭女樂少何腳色?”宏光說:“別樣腳色還可將就,只生、旦、小丑不愜朕意。”大鋮奏曰:“禮部送進清客、妓女,現(xiàn)在外廂聽候揀選,圣上宣旨,傳他們進來揀選可也?!焙旯鉁首?,即傳著大鋮宣旨,傳他們進殿。

      宏光見了這一班人,一一問說:“你們可能串那新出傳奇《燕子箋》么?”眾人應(yīng)說:“都曾串過?!蔽┫憔┎谎裕旯鈫栒f:“那個年小歌妓,何故不言?”香君啟秦:“自幼不曾學過?!按箐叧藱C秦道:“他既未曾學,可按例應(yīng)排他做丑腳,學過的例應(yīng)做生、旦?!焙旯庹f:“既有定例,依卿所秦?!庇謫栂憔骸澳慵炔辉鴮W過《燕子箋》,別的可會么?”香君又奏:“曾學過《牡丹亭》。”宏光說:“你即將《牡丹亭》演唱一番!”香君面帶羞容。宏光說:“看他粉面發(fā)紅,象是靦腆,賞他一把桃花扇,遍掩春色。”香君持扇,謝恩起來,唱曰:

      為甚的玉真重溯武陵源,也只為水點花飛在眼前。是他天公不費買花錢,則咱人心上有啼紅怨???,辜負了春三二月天。 《懶畫眉》宏光喜曰:“此女聲容俱佳,排他丑腳太屈了他,為如將那個黑色的換過來罷?!币蛑L侍斟酒,痛飲一回,笑說:“那兩個已能唱演,這年少的也不難學會,眼見得誤不了元宵佳節(jié),朕心甚覺欣幸。長侍,再斟酒來,待朕與爾等打一回十番,寡人善于打鼓,你們各任樂器,快快打來!”遂打了一套《雨夾雪》。打完,大喜曰:“寡人十分憂愁去了九分了!長侍,可將王鐸抄的楷本賞與此女,令他就在薰風殿中三日念會,好去上腔演唱,那會的,可領(lǐng)他入班。”大鋮與眾人俱各領(lǐng)旨退出,惟香君在薰風殿中讀念腳本。正是: 縱有春風無路入,長門關(guān)住碧桃花。

      且說侯朝宗奉史公之命,同總兵高杰來睢州防河。爭奈高杰性氣乖張,當面將總兵許定國責罵,朝宗恐其挑起爭端,難以收救,遂面見高杰百般勸解。那知高杰乃有勇無謀武夫,怎肯聽朝宗之言?朝宗懼禍臨不測,遂力辭高杰,逃遁而去。以后高杰意氣揚揚,有俯視一切之狀。不意許定國聽他夫人侯氏密計,詐使人手持印符去請高杰進城赴宴,點查軍馬。高杰那知是計?遂帶心腹二將,往許定國署內(nèi)飲酒,點查而來。定國差人在橋頭跪接,高杰行至橋頭,問說:“你是何處差官?”眾人曰:“小人們是許定國差來的?!庇謫枺骸澳窃S定國為何不來?”眾說:“許定國臥病不起,特著小人們送牌印來,請元帥進城飲酒,以便查點軍馬。”高杰絕不疑忌,欣然收了牌印,同眾進了察院,吩咐:“拿酒來,待俺痛飲一回,好去在點軍馬?!辈灰粫r,酒筵齊備,高杰同二將飲酒,不覺大醉。才要起身,忽聽炮響了一聲,許定國家將手持利刃將高杰二將俱各殺死,獨不見高杰,大呼曰:“高杰走脫了,快尋,快尋!”一齊點起火把,各處找尋,一將仰視而言說:“頂破椽瓦,想是爬房了?!币粚⑼可弦豢?,說:“那樓脊上景影綽綽似有人形,快快放箭!”高杰無奈,跳下樓來,被眾人拿住,認了認,見是高杰,說:“拿住了!”高杰大呼道:“掩是皇帝差來防河的,誰敢害我?”眾人說:“倫只認的許總爺,不認的你甚么黑的、黃的,快伸頭來!”高杰頓足說:“悔不聽朝宗之言,致有今日!”將脖子一伸,“取我頭去!”眾人將高杰首級獻與許定國,遂令眾將乘夜悄悄出城,帶著高杰首級,投北朝來獻,就領(lǐng)北朝人馬渡河南下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十二回蘇教師落水逢故侯公子赴南踐盟

      話說高杰已被許定國賺殺,持其首級投順北朝獻功而去。黃河岸上盡是逃命兵卒,沿河奔跑。時蘇昆生受了香君之托,一心要往高杰營內(nèi)尋找朝宗,背著包裹,雇了一個驢兒騎著急走。那知高杰逃竄兵馬在河岸上逃命,昆生正走之時,只見數(shù)十個逃兵趕上,把昆生一推,推下河中,奪驢跑了。幸而昆生落在淺處,水也不甚溜,立在水中,頭頂包裹,高聲呼叫:“救人,救人!”正在危急之時,見前面有一小舟,一男子撐著,方欲泊船。船中有一貧婆喚說:“駕長,你看淺灘中有一人喊叫救人,想是然水難人,你我撐過船去,救他一命,積個陰德何如?”舟子說:“黃河水溜,不是當要的!”貧婆說:“人行好事,大王爺自然加護的。”舟子聽貧婆之言,即忙撐船至淺水邊,呼說:“快快上來,合該你不死?!崩ド娭圩由旄菰诿媲?,遂攀篙上船,滿身濕衣,在船頭上只是打顫,說:“好冷,好冷!”舟子說:“待我拿身干衣服來與你穿換?!崩ドf:“多謝!”舟子取了干衣,昆生脫下濕衣?lián)Q了,納頭便拜,說:“幸蒙駕長撈救,得以不死,真俺重生父母?!敝活欉殿^,舟子說:“不干我事,虧了這位娘子叫我救你的?!崩ド勓?,即向艙中拜謝,抬頭一看,大驚:“你是李貞麗,為何在這船上?”婆子亦驚,仔細看了看,“那不是蘇師父,你從那里來,卻落在水中?”二人各揮淚相認,坐在艙中,昆生將香君托他寄扇尋找朝宗,“聞他在高杰署內(nèi),找尋至此,不料被亂兵奪驢,掀在水中,幸遇娘子撈救,此恩非淺!”且問貞娘:“你既入田府,怎得到此?”貞娘面帶羞容說:“我自那夜被馬士英家丁抬送田仰船中,孰知田仰夫人甚是嫉妒,一見我上船,即與田仰撕鬧,不容我在船上。田仰懼內(nèi),不敢違拗,遂將我轉(zhuǎn)嫁這個駕長,卻也相得,只是日夜掛念香君,不知他近來光景何如?”舟子在旁,見他二人說到傷心處,知他二人原是舊識,遂向貞麗說:“娘子,你且取盆火來,給這位老人家烘干衣服,你們再敘罷,我要睡去哩?!敝圩铀煜蚝笈摾镯锼ァU牵?

      閉門不管窗前月,吩咐梅花自主張。

      且說二人正在艙中烘衣敘話,只見河內(nèi)有有舟子撐船,一人在艙坐著,說:“駕長,這是呂梁地方了,扯起篷來,早趕一程,明日要起早哩?!睋未苏f:“相公,不要心急!這樣風浪,如何行得?你看那邊有一船泊在那里,我們亦湊泊一處,暫住一夜,俟風息浪靜時,再往前去罷?!迸搩?nèi)說:“憑你罷?!彼鞂⒋嗖丛谪扄惔?。艙中人說:“驚魂稍定,不免略盹一盹?!彼炫P在船上睡去。

      昆生在船上烘衣,與貞麗講話,見一客船來幫泊一處,舟中有一秀士,雖然天黑,看不分明,說話聲音有些耳熟,遂放所烘之衣,出艙來問舟子:“你那船要往何處去的?也泊在此?”舟子說:“我送一相公往歸德去的?!崩ドf:“我亦要往歸德去的,不知你相公是何等樣人?”舟子未及回答,早已驚醒朝宗起來,問駕長:“你與何人說話,將我的夢頭驚醒?”舟子說:“要往歸德去的一位老客官。”侯生出艙一看,大驚,問道:“那船上站的,莫非蘇昆生么?”昆生一看,就說:“莫非侯相公么?我那里不曾尋到,卻在這里!貞娘快來,侯郎在此?!必扄惓雠搧硪豢矗f:“侯郎,你好負心,將我女兒拋在院中樓上,怎再不去看看?”侯生說:“我因避禍,隨著高杰防河,故爾未回。你二人既在此,想必香君亦與你同在船上,快請來相見!”貞娘說:“香君果在此,豈不是天大喜事?只是香君從你避禍之后,日夜思你,足跡不出樓門,適有一大官央龍友楊爺持銀三百兩,三番兩次要娶香君為妾?!焙钌吹日f完,急頓足說:“我的香君,怎的他改適了?”貞娘說:“他原不曾嫁,香君立志替你守節(jié),碰死在樓上?!焙钌罂拚f:“我的香君呀!怎的便碰死了?”貞娘說:“死是不曾死,碰的鮮血滿面,不能動移,樓下還聲聲要人,一時無奈,妾身權(quán)充香君,替他嫁了田仰?!焙钌苍唬骸昂?,好,你竟嫁田仰了,今日坐船要往那里去?”貞娘帶羞不語。昆生說:“他為田仰妒婦所逐,如今轉(zhuǎn)嫁這船上一位將爺了。”侯生微笑說:“有這些風波,可憐,可憐!”因問昆生:“你怎得到此?”昆生說:“香君在院中日日盼你不回,特托俺持書尋你?!焙钌鷨枺骸皶谀抢??”昆生將包袱解開,取扇遞與侯生。侯生接來一看,“這是小生贈他的定情詩扇,怎說是書?”又看了看那一面,“是誰畫的桃花?”昆生遂把香君碰破花容,濺污扇面,龍友添上梗葉,成了幾枝折枝桃花說了一遍。侯生仔細一看,見果然是些血點,遂滿眼流淚說:“害死我的香君了!這桃花扇真是小生至寶,少不得朝夕叩拜,但不知怎的在你手中?”昆生又將“以扇代書”的話說了一遍,侯生不覺大哭:“香君,香君!叫小生怎生報你?”又問道:“你怎生與貞娘同在船上?”昆生遂將黃河岸上遇著亂兵,被他們推在河中,幸虧貞娘著駕長撈救的話說了一遍,又問侯生:“你在高杰署內(nèi),怎得到此?”侯生亦將高杰不聽諫言,辭了高杰,后高杰被許兵刺殺,恐許兵蹤跡,買舟南渡,從頭說了一遍。昆生說:“既然如此,且到南京看看香君,再作道理?!焙钌廊徽f:“有理!目下怕有人蹤跡,快快換衣,大家開船去罷!”遂即別了貞娘,同昆生開船往南京而來,不知可能尋著香君否?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十三回覓佳人樓頭題畫訪故友書店被擒 且說侯朝宗同蘇昆生登舟,星夜望南京進發(fā),幸喜鳳順舟快,不數(shù)日來到南京。天晚無奈,尋店暫宿一宵。次日天明,著昆生在店中看守行李,自己袖著桃花扇,直撲秦淮而來。不一時,到了香君門首,但見雙門虛掩,人蹤寂寂,用手推開門兒,側(cè)身而入,早已來至媚香樓下。朝宗心里自忖說:“這是媚香樓,你看寂寂寥寥,湘簾晝卷,想是香君春眠未起。俺且不要喚他!”遂手提羅襟,足蹈樓梯,悄悄上樓一看,只見歌樓舞榭竟改成個畫院,不覺失驚。又想了一想:“莫非香君替我守節(jié),不肯做那青樓舊態(tài),故此留心丹青,消遣春愁嗎?”又看一看,說道:“這是香君臥室,待我輕輕推開,看香君在內(nèi)作甚?”方欲近前,又見封鎖嚴密,倒象久不開的,無奈此對徬徨無措,如有所失。*正在驚疑之際,忽聽樓下有步履之聲,望下一看,見一人手持畫箋上樓而來。其人一見侯生,大驚曰:“你是何人,上我寓樓?”侯生答道:“這是我香君妝樓,你為何寓此?”其人說:“我是畫士藍瑛,兵科楊龍友先生送俺作寓的?!焙钌f:“原來是藍老先生,久仰!”藍瑛問道:“臺兄尊號?”侯生說:“小生乃河南侯朝宗,也是龍友舊交。”藍玫聞名大驚,“啊呀!”一聲,說:“文名震耳,才得會面,請坐,請坐!”侯生坐下,急急問道:“我且問你,俺那香君那里去了?”藍瑛說:“已被選入宮去了?!焙钌宦勅雽m之言,不覺神色俱失,兩眼垂淚,說道:“怎的被選入宮中,幾時去的?你看鴛衾盡掩,殘帕猶在,好叫人睹物傷心!想起小生定情之日,桃花盛花,映著簇新新一座妝樓。不料美人一去,零落至此!今日小生重來,又值桃花盛開,對景觸情,怎能忍得住?”不覺淚如泉涌,禁止不住。正在悲啼,忽聞有喝道之聲,漸到門首,報說:“兵科楊老爺來看藍相公,門外下轎了!”藍瑛慌忙迎上樓來。龍友一見侯生,作揖問說:“侯兄幾時到來?”侯生說:“適才來的,尚未奉拜!”龍友說:“聞兄一向在史公幕中,又隨高兵部防河,昨見塘報,高杰于正月初十日被許定國所殺,那時兄在何處?”侯生說:“小弟見高杰凌辱許定國,力為勸解,高杰執(zhí)而不聽。小生彼時恐生禍端,遂辭職回鄉(xiāng),欲扶著家父逃避山中,恐許兵蹤跡,遂又買舟南來。路遇蘇昆生持扇相訪,只得連夜奔來赴約,竟不知香君已去。請問是幾時去的?”龍友說:“他是正月八日被選入宮。”侯生又問道:“幾時才得出來?小生只得在此等候?!饼堄颜f:“香君出宮遙遙無期,且此處又非久戀之地,倒是別尋佳麗罷?!?

      二人敘談不已,藍瑛在旁畫畫已完,二人抬頭一看,見是畫的一幅《桃源圖》,問曰:“兄是替何人畫的?”藍瑛說:“是為張瑤星先生新修起松風閣,要裱做照屏的。”侯生贊道:“妙,妙!位置、點染全非金陵舊派。”藍瑛說:“見笑!就求先生題詠,為拙畫生色!”侯生謙虛道:“只怕寫壞,有污名筆!”遂提筆一揮,詠成七言絕句一首,詩曰: 原是看花洞里人,重來那得便迷津。

      漁郎誑指空山路,留取桃源自避秦。

      龍友讀了一遍,說:“佳句!寓意深遠,似有微怪小弟之意?!彼炱鹕韥恚f:“侯世兄不必埋怨,如今馬、阮當?shù)?,專以報仇為事。恰好八日設(shè)席喚香君供唱,香君性氣,手指二公大罵一場,阮圓海將香君推在雪中,用腳去踢,幸虧小弟在旁十分解勸,送入宮中,暫保性命。世兄不必戀戀于此,恐為小人所算?!焙钌勓?,說:“是,是,小弟即刻告辭!”遂辭了藍田叔,下樓作別而去。正是:

      嫦娥一入月中去,巫峽千秋空白云。

      卻說南京地方三山街上有書坊一座,乃是蔡益庵開設(shè),鋪內(nèi)書籍充箱盈架,列肆連樓,不但興南販北,積古堆今,而且嚴批妙選,精刻善印,無不俱全。這一日蔡益庵開了門面,掛出招牌,又因今乃乙酉鄉(xiāng)試之年,準了禮部尚書錢謙益的條奏,要亟正文體,以光新冶,遂聘了名手陳定生、吳次尾諸人在內(nèi)刪改批評。因?qū)⒎饷嬉患堎N在檐下,以便發(fā)買,不在話下。

      且說侯朝宗楊龍友之言,急急回寓,將香君入官,奸阮報仇之事告知昆生,又恐在店內(nèi)居住,有人蹤跡,遂與昆生背著行李,要尋僻靜所在多住幾時,好打聽香君消息。昆生說:“我看人情已變,朝政日非,且當?shù)乐T公日日羅織正人,報復夙怨,不如暫避其鋒,把香君消息從容打聽罷?!焙钌f:“你也說的是。但這附近州縣別無相熟的,只有陳定生住在宜興,吳次尾住在貴池,不免訪覓故人,也是快事?!?

      二人穿街越巷,說話之間,早已走到三山街上??匆姴桃驸謺佌信疲钌刚f道:“這是蔡益庵書店,定生、次尾時常寓此,不免問他一信?!弊咴陂芟?,見廊柱上貼著封面,上寫著“夏社文的”,左邊一行小字是:“壬午癸未房墨合刊”,右邊是:“陳定生、吳次尾兩先生新選”。侯生見了大喜,說道:“他二人想必亦寓在此!”遂至柜的問道:“掌柜的!”那里蔡益庵出來相見。侯生說:“請問陳定生、吳次尾兩位相公可在此否?”蔡益庵說:“現(xiàn)在里邊,待我請他出來?!倍寺犝f是侯朝宗、蘇昆生二位,不勝歡喜,遂請至鋪內(nèi)用茶、敘話。

      忽有阮大鋮升了兵部侍郎,特賜蟒玉,欽命防江。這一日拜客來到三山街上,見書鋪廊柱貼著封面,上有“復社”字樣,遂叫長班揭下一看,怒曰:“呀!復社乃東林后起,與周鑣、雷囗「纟寅」祚同黨,朝廷正在訪拿,還敢留選書?這個書客也大膽之極了!快快住轎!”遂傳坊主吩咐:“這個書肆不守王法,通同復社渠首,如今奉命訪拿逆黨。快遞報單與鎮(zhèn)撫司,差校尉拿人,用心著人看守,不可令此人逃脫!”三人在內(nèi)聞知,即出鋪至轎前問道:“我們有何罪犯,著人拿俺?你這老先生不畏天地鬼神了!”大鋮說:“請教尊號?”三人遂各通姓名。大鋮大怒道:“哦!原來就是你們?nèi)?,今日卻來認認下官!”三人說:“你就是阮胡子么?今日報仇來了,好,好!大家扯他到朝門外,講講他的素行去!”大鋮佯笑說:“不要忙,有你講的哩!”遂揚揚上轎而去。只見四個校尉提鎖執(zhí)牌,來到鋪前,見了坊主,問道:“那三個秀才在那里?快快領(lǐng)我們拿人!”三人說:“俺三人就是!”校尉不用分說,用鎖套住,蜂擁而去。蔡益庵說:“蘇兄快來,了不得,了不得!選書的二位拿去罷了,連侯相公也拿去,如何是好?”昆生說:“我們跟去打聽一個真信,好設(shè)法救他!”正是: 挾仇且將正人捆,罹殃不失君子心。 不知三人吉兇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十四回救難友昆生見帥投檄文敬亭罹殃

      卻說陳定生等三人,被阮大鋮囑鎮(zhèn)撫司拿去,送至錦衣衛(wèi)衙門勘問。幸錦衣衛(wèi)大堂張瑤星不肯阿附權(quán)奸,一力開豁,設(shè)法審問,不至入在黨逆之中。蘇昆生打探明白,一心要救他三人出獄,一路思想設(shè)法打救。回至書鋪內(nèi),尋思說:“目下滿朝俱是奸阮黨羽,誰人可以救他出獄?”左思右想,忽想起寧南左良玉是侯公子厚交,不免星夜奔至寧南,求他解救,或有可望。于是即刻收拾行李,離了書鋪,竟往寧南而來。

      不消數(shù)日,來至寧南。一住三日,無門可入,逐日在街上閑游。一日,見左帥在江上大操,無奈何尋了一座酒樓,詐作飲酒,專等左帥操完回營,好相機求見。誰想至辰刻直等到天晚,不見動靜。待至明月東升,方見左兵回營。于是假作唱曲,好待左帥來時驚動他,以便見面。正唱之時,只聽左帥人馬漸近,反高聲歌唱起來。左良玉同袁繼咸、黃澍等并馬而來,至酒樓下,聞見樓上歌聲嘹亮,便一齊勒住馬,問說:“當此戒嚴之時,樓上是何人歌唱?快快拿下!”眾兵等領(lǐng)命,一齊上樓,鎖下來帶至馬前脆下。左良玉問道:“方才唱曲就是你么?”昆生叩頭說:“小人求見元帥不得,無可奈何,冒死唱曲,好求見尊面!”左良玉喝道:“軍令嚴肅,如此大膽!你是那里人?帶到衙門細審。”

      不一時,來至衙門下馬,三人同坐下。袁繼咸說:“方才唱曲之人,須要早早發(fā)放!”良玉遂吩咐將那唱曲人帶過來,問道:“你是那里人氏?敢大膽半夜唱曲,快快實說!”昆生說:“小人來自南京,特投元帥,因無門可入,故意犯法,求見元帥之面?!绷加駟柕溃骸澳阋娢遥泻尉壒??”昆生遂泣訴說:“京中奸臣搜拿黨人,無故將公子侯朝宗拿入囹圄,小人特來求見元帥,念舊日交情統(tǒng)兵前去,以清君側(cè),盡除奸黨,救出侯生,感謝不盡!”良玉說:“侯朝宗乃吾恩師之子,可有書么?”昆生叩頭說:“那日阮大鋮親領(lǐng)校尉立拿送獄,那里寫得及!”良玉說:“憑你口說,如何可信?”想了一想,說:“有了,俺幕中有侯公子一個舊人,煩他一認,便知真假?!彼旆愿溃骸罢埩喙鰜恚 本赐ぢ劼犕饷嫣蒙险埶J人,遂緩步出來說:“待老漢認是何人?”一見昆生,大驚:“呀!原來是蘇昆生盟弟,你從何處來?”又向左良玉說:“他是河南蘇昆生,唱曲名手,誰不認得他?!绷加袼旖欣ド饋?,讓坐,問道:“你且說,侯公子為何下獄?”昆生從頭訴說一番,復又一輯說:“只求元帥早發(fā)救書,也不在俺一番遠來!”良玉聞言大怒,說:“袁、黃二位盟弟,你看朝事如此,豈不可恨!”袁繼咸說:“不特此也,聞舊妃童氏跋涉來尋,馬、阮不令收認,另藏私人,以備采選,要圖椒房之親,豈不可殺?”黃謝亦曰:“還有一件,崇禎太子七載儲君,講官大臣確有證據(jù),今已付之幽囚,人人共憤,皆思寸磔馬、阮,以謝先帝?!绷加衤勓?,愈加憤怒,說:“我輩戮力疆場,只為報效朝廷,不料信用奸黨,殺害正人,日日賣官鬻爵,演舞教歌,一代中興之君,行的俱是亡國之政!雖有史閣部心你忠心,俱為馬、阮內(nèi)里掣肘,卻也依樣葫蘆。剩俺單身只手,怎去恢復中原?罷,罷,罷!沒奈何,只得做要君之事了!”遂向袁繼咸一揖:“臨侯,你替俺修起參本來,參馬、阮欺君誤國、棄正妃、囚嗣君數(shù)般大罪,還要一道檄文?!庇窒螯S澍一揖,“借重仲霖起稿,只說俺發(fā)兵進討,教他死無噍類?!倍怂煲积R提筆,登時參本立就,檄文寫完。大家列名在上,遂吩咐作速謄寫,明日就要發(fā)兵了。袁、黃二位說:“京中匿名文書紛紛雨集,馬、阮令人搜尋,隨得隨燒。且密令安慶將軍杜弘域筑起城磯,久有防備我兵之意。此檄一到,豈肯干休?竟從鋪遞,必行燒毀,差人投遞,死多活少,這便怎處?”敬亭在旁,挺身而出說:“這樣事,讓老漢走走!”眾人驚曰:“這位柳先生竟是荊柯之流,我輩當以白衣冠送之!”敬亭說:“這條老命甚么希罕,只求辦的元帥事來。”良玉大喜,吩咐:“取酒來!待我拜敬一杯?!北娙她R拜,敬亭答拜起來,向昆生說:“借重賢弟暫陪元帥,俺就束裝起程?!彼炝⒖倘×讼摹?,辭別而行。正是:

      壯士仗義投檄去,雄鎮(zhèn)奮怒提兵來。

      卻說柳敬亭仗義,不怕生死,要往南京遞投檄文,遂即辭了左良玉,背著行李,帶著檄文,望南京而來。不數(shù)日,來到京城,那日正值三月十九日,乃崇禎皇帝忌辰,百官奉旨,俱在太平門外設(shè)壇祭拜。馬士英等俱行禮已畢,佯哭一回。只見一人索服趕來,大哭說:“先帝,先帝!你國破家亡,總吃虧那一伙東林小人,如今都去投順北朝,剩下我們幾個忠臣,今日還想來哭,你為何至死不悟?”馬士英見是阮大鋮,亦覺看不上,用手拉大鋮說:“圓老不必過哀,起來作揖罷!”大鋮方假拭淚眼,與眾人相見。眾官散去,士英同大鋮要去看牡丹,來至門首下馬,走至園中,方欲擺設(shè)玩具,飲酒賞花。不料班役手持參本,跪稟說:“寧南侯左良玉有本章一道竟投通政司,這內(nèi)閣揭帖送來過目?!笔坑⒔舆^一看,大驚道:“啊呀,了不得!就是參咱們疏稿。這疏內(nèi)參咱七大罪,教圣上立賜處分,好不恨人!”有人持檄文稟說:“這文書是差人赍來的,差人尚在外廂押著?!笔坑⒄坶_看時,見是一道檄文,驚惶無措,乃對大鋮說:“這文書竟是討俺的檄文,文中罵得著實,不久還要發(fā)兵前來取俺的首級,這可怎了?”大鋮聞言,亦渾身抖戰(zhàn),說:“怕人,怕人!別的有法,這卻沒法了!”士英說:”難道伸著脖頸,等他來割不成?”大鋮想了一想,說:“除非調(diào)取黃、劉三鎮(zhèn),早去堵截?!笔坑⒄f:“倘北兵過河,何人迎敵?”大鋮附耳說:“北兵一來,還要迎甚么敵?只有兩著,不是跑,就是降。”士英聞言大悟,說:“慮的是,大丈夫烈烈轟轟,寧可叩北兵之馬、可試南賊之刀,吾主意已定,即發(fā)兵符去調(diào)取三鎮(zhèn)的是,還煩圓老親去走遭。”大鋮欣然應(yīng)承,說:“辭過老師相,晚生即刻就要起程!”士英說:“且住!還有一句密話?!备街箐叾呎f:“內(nèi)閣高宏圖、姜日廣左坦逆黨,俱已罷職,那周鑣、雷囗「纟寅」祚留在監(jiān)中恐為內(nèi)應(yīng),趁早處決?!奔橘\大鋮說:“極該的!”遂一恭欲出,士英又說:“且慢,那投檄的差人如何發(fā)落?”大鋮躊躇一回,說:“不要孟浪,我看黃、劉三鎮(zhèn)不是左兵敵手,萬一斬了來使,日后何以見面?不如且發(fā)在鎮(zhèn)撫司,送在監(jiān)內(nèi)監(jiān)禁,俟拿住左良玉之時,再行處決。“士英點頭說,“極是!”遂一揖而去。正是:

      ”少留一點情意,日后好去見面。

      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面分解。

      第十五回清君側(cè)良玉氣死墮揚城可法投江

      話說阮大鋮拿了柳敬亭,送在獄中監(jiān)禁,遂親赴黃河調(diào)取三鎮(zhèn)人馬,在坂磯截殺左兵。黃、劉二鎮(zhèn)見了兵符軍牌,遂不顧守河,即刻撤兵,在坂磯上設(shè)了弩臺,架起炮來,使鐵鎖截攔江面,以擋左兵進路。那左良玉令其子夢庚駕船前來搶殺,不料弩臺上亂箭齊發(fā),不能前進,大敗而回。良玉恐兒子夢庚被亂兵引誘,時常勸諭,不在話下。忽聞黃得功截殺坂磯,先鋒敗回,大驚說:“黃得功也是一條好漢,怎的受馬、阮指撥,只知擁戴新主,竟不念先帝六尺之孤,豈不可恨?”叫左右:“快請巡按黃老爺、巡按何老爺過船議事!”黃澍即忙過船相見,良玉喜曰:“仲霖果然到來,何公為何不見?”黃澍說:“他至半路回去了?!绷加駠@曰:“憑他罷!目下黃得功截殺坂磯,三軍不能前進,如何是好?”黃澍說:“這倒可慮,且待袁老爺船到再商議?!焙鰣笤唬骸霸綋崂蠣敶搅耍 比艘娒?,作揖而坐。袁繼咸曰:“適在武昌,回署整頓兵馬,愿隨鞭弭?!秉S、左二人說:“目下黃得功截殺坂磯,先鋒大敗而回,這便怎處?”袁繼咸說:“事已至此,欲罷不能,快快遣人游說才好?!弊罅加裾f:“敬亭已去,無人可遣,奈何?”蘇昆生在旁說:“晚生與他頗有一面,情愿效力!”黃澍說:“昆生義士不亞敬亭,今日正好借重!”大家正在商議之際,忽有人飛報說:“九江城內(nèi)一片火起,袁老爺本標人馬自破城了!”袁繼咸驚道:“俺本標兵馬怎么自破城池?了不得!”左良玉大怒說:“豈有此理,不用猜疑,定是我兒子左夢庚做出此事,陷我為反叛之臣。罷了,罷了!有何顏面再見江東父老?”遂即拔劍,急欲自刎。黃澍住怔良玉,良玉即握住袁繼咸手,注目說:“臨侯,臨侯,我負你了!”大呼大叫,嘔血倒地而死。眾人慟一回,袁繼咸、黃澍見良玉氣死,三軍無主,遂回武昌同何騰蛟另做事業(yè)去了。良玉兵馬亦各逃散而去。

      昆生見如此光景,呆了一會說:“他們竟自散去,剩下俺蘇昆生一人守著元帥尸骸,好不可憐!”不免點起香糖,哭奠一番,等他兒子奔喪回船,收斂停當,才好辭之而去。有詩為證。 詩曰:

      英雄不得過江州,魂戀春波起暮愁。 滿眼青山無葬地,斜風細雨打船頭。

      卻說黃得功只知截殺左兵,以致左良玉因子夢庚叛逆,憤恨而死,卻丟下黃河一帶無人把守,于四月二十一日北兵渡河入淮,史可法帶領(lǐng)淮陽三千兵馬敵擋不住,只得棄了淮安,保守揚州。爭奈三軍離心,各有投降之意,可法設(shè)法安撫,三軍只是不聽。此時束手無策,頓足說:“看此光景,分明有離叛之心,不料天意人心瓦解,至此惟有一死以報國恩!”遂拍胸大哭,淚下如雨,皆成鮮血,戰(zhàn)袍皆赤。三軍見元帥如此,各自感動良心,一齊至可法面前跪懇說:“元帥忠心俺們盡知,倘北兵圍城,俱聽元帥指揮,死戰(zhàn)不移,務(wù)必守住這揚州,誓無他志!”可法聞言,止住淚痕,安慰眾軍,調(diào)撥人馬守御。不意北兵所向無敵,兵到之時,各自納款投降,自得了淮安,遂圍揚州,三軍雖各用心守御,而城內(nèi)糧草缺乏,城破只在旦夕,可法此時竟一籌莫展,惟有親督兵民死守而已。揚州城內(nèi),兵民餓死者不計其數(shù),可法料不能守御,遂自忖說:“揚州大半不能保全,倘被攻破,罪無可贖,不如乘夜墮下城去,奔到南京,彼處兵將尚多,保護圣駕,再圖恢復,未始不可?!彼觳粠б蝗?,乘夜靜更深墮下城來,沿江飛奔而去。

      行至半途,天色已明,只見沿岸逃難百姓紛紛亂奔,遂止住腳步,略息一回。見一老者背著包裹往南奔走,方欲問他,又見一軍官匹馬而來,見了可法,翻身下馬,說:“史元戎欲向何往,怎么這般光景?”可法說:“你是何人?”軍官跪道:“小人乃南京城把守城門的,今夜不知何故,皇帝開了城門,攜帶嬪妃逃走無蹤,朝中文武官員盡皆逃散。小人只得匹馬報知元帥,不料卻遇元帥于此。且問元帥,為何不守淮揚,卻在此處?”史可法聞軍官之言,遂放聲大哭說:“我史可法在讀詩書,空談忠孝!且見淮安已破,揚州難守,意欲奔到南京保駕,希圖恢復,不料皇上逃奔無蹤,當此國破家亡之時,尚有何面目生在人間!”遂將冠帶袍靴脫下,哭拜于地。老者在旁勸道:“史老爺不必如此,且從容打探皇帝消息,再圖報仇才是!”可法聞言,說:“你是何人?”老者說:“小人乃南京贊禮,今欲往棲霞山,替崇禎皇帝做好事的?!笨煞ǔ蹲±险哒f:“你一贊禮尚思報效先帝,我乃堂堂閣部,反欲偷生乎?”復大哭,跪拜說:“大幸皇帝,臣不能為君父報仇雪恨,不敢衣冠見圣上于地下了!”遂向軍官、老者說:“你看那邊兵馬來了。”二人回頭一看,可法縱身一跳,沉于江中,波浪一涌,隨水而沒,死于江中。軍官見可法投江,騎馬而去,贊禮慟哭一會,將衣冠葬于梅嶺之上,嘆息不已,往南而來。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    第十六回南京城君臣逃散棲真觀夫妻團圓

      話說南京宏光皇帝自迎立之后,日聽馬阮饞言,在薰風殿中演戲教歌,朝政日非。那知移鎖截江,以致北兵乘虛渡河,破淮困揚,史可法連夜告急,人心惶惶,南京臣民都無守志,馬士英與阮大鋮躲藏無蹤。宏光在薰風殿演戲,忽聞北兵渡河,將臨南京城下,渾身抖戰(zhàn),手足無惜,急令人撲滅燈火,收拾包裹,領(lǐng)著嬪妃,奔出城門潛逃而去。馬士英聞天子逃去,亦即收拾細軟,帶著家眷逃走。不料遇著一起亂民,持棒大喝說道:“是奸賊馬士英弄的民窮財盡,今日馱著婦女、裝著財帛要往那里跑?”一齊舉棒打倒在地,奪了婦女,搶了財物,一哄而散,士英正在地下伏著,阮大鋮亦騎馬飛奔而來,見士英在地下哼哼,問道:“老相國還不跑,在此作甚?”士英說:“被亂民將家眷財物搶去,打倒在此,跑不得了!”大鋮說:“了不得,晚生家眷、行囊都在后面,不要也被搶去,待俺回去迎迎。”才欲動身,只見亂民持棒擁著婦女,抬著行李說:“這是阮大鋮的家私,方才搶來,大家分開罷!”大鋮聽見,急喝曰:“好大膽,怎敢搶俺阮老爺家私?”眾人說:“你就是阮大鋮么?來得正好!”一棒打倒,剝了衣服,說:“且饒他狗命,快到雞鵝巷褲子襠燒他二人房子去?!焙迦欢?。 馬、阮二人一個打傷腰肢,一個打壞臂膊,都爬不起來。正在急難之時,只見楊文驄騎馬而來,見了他二人,下馬問說:“你二人因何至此?”二人說:“被亂民搶劫一空,僅留性命。”文驄使人拿衣服與二人穿了,說:“幸有閑馬一匹,你二人迭騎,出城逃命罷!”二人上馬而去。忽見寇白門、鄭妥娘亦飛奔而去,楊文驄見了,說:“你二人亦逃出宮來了,香君怎么不見?”二人說:“他腳小走不動,雇一乘轎子抬著先走了。”忽聞有人呼說:“楊老爺,北兵殺過江來,皇帝逃去,宮人散凈了!”龍友抬頭一看,見是沈公憲、張燕銳二人,問說果然如此,遂改變衣服,同眾人向秦淮而來,已到香君門首,龍友敲門。藍瑛開門一看,見是龍友,急呼曰:“香君快來,楊老爺來了!”香君見了楊龍友,不及敘寒溫,急問說:“楊老爺,可知侯郵消息么?”龍友未及答,蘇昆生急忙忙走到面前,說:“香君出來了?”香君問曰:“蘇師父從那里來,可見侯郎么?”昆生說:“俺為侯生陷獄,特往武昌求左寧南救他,寧南至半途暴亡,沒奈何回京,忽聞此信,急尋至獄前,只見獄門人開,眾囚四散,怎不見侯生回來?”香君聞言,大哭不止。龍友與眾人安慰一回,別了眾人,回鄉(xiāng)去了。香君遂向昆生說:“前日累師父萬水千山找回侯郎,奴已入宮,今日出宮,侯郎又不見面,還求師父可憐,領(lǐng)著奴家各處找尋,務(wù)求會著侯郎,奴方甘心!”昆生說:“這離亂之時,不知往那里去方好?”藍瑛說:“城東棲霞山人跡罕到,有錦衣衛(wèi)張瑤星在此出家,侯相公未必不往此地避亂。我意欲拜瑤星為師,何不作伴同行,或者天緣湊巧,尋著侯生亦來可知,不知你二人意下何如?”昆生與香君同說有理,遂收拾行李,一同往棲霞而來。

      且說侯朝宗同陳定生、吳次尾、柳敬亭三人逃出獄來,緣江而走,正商量分路逃生,只見一老者跌跌蹌蹌飛奔而來。眾人問曰:“老兄要往何處去?”其人告過:“弟是往棲霞山,與崇禎皇帝做好事的。你們是往那里去的?”眾人說:“俺們從京中逃出,要送此位過江,今北兵殺奔而來,不能北上,正在這里商量,去向未定?!崩险哒f:“棲霞山是極幽僻所在,相公既無去路,何不同俺往棲霞避亂,俟平安后,再圖歸計何如?”朝宗說:“有理!”遂與陳、吳掩淚分手,與柳敬亭同老贊禮往棲霞而來。那知香君與蘇昆生被藍田叔領(lǐng)著早往棲霞,無意之中敲門尋宿,遇著卞玉京做了葆真庵庵主,留他暫住,不在話下。 且說侯朝宗、柳敬亭同贊禮徑往棲霞而來。走了數(shù)日,已至棲霞地面,贊禮說:“此是棲霞山了,你們可尋一道院,趁早宿下罷?!背谔ь^一看,見是一座庵觀,說:“何不敲門借宿?”贊禮即敲門,玉京問道:“何人敲門?”贊禮說:“俺是南京來的,要借寶庵暫安行李。”玉京說:“這是女道住持,從不留客!”敬亭說:“我們不比游方僧道,暫住何妨?”香君說:“這人好不絮煩!”玉京說:“不要睬他,且到香廚用齋去?!北娙艘娎镞叢粦?yīng),等了一會,隨即前行。正走之時,忽見一道人提籃而來,贊禮說:“那邊有人來了。”遂向前一拱說:“老仙長,俺是上山要做好事的,敢求道院暫安行李,懇求方便。”道人抬頭仔細一看,驚道:“這位相公好象河南侯公子?”敬亭答道:“不是他是誰?”道人又認了認,道:“老兄,你可是柳敬亭嗎?”朝宗說:“正是他!”敬亭與朝宗仔細一認,說:“你莫不是丁繼之,為何出了家?”繼之將出家緣由告訴一遍,向眾人說:“前面不遠是俺修煉之所,就請暫住何如?”贊禮見他二人遇著故人,遂辭曰:“你二人既遇故人,我要往白云庵去了?!币还岸ァ6±^之領(lǐng)著朝宗、敬亭,一路敘了些別離的話,言及香君,朝宗掩淚說:“香君入宮不見消息。”敬亭說:“宮中人逃散,香君亦應(yīng)出宮,且待平定后訪問罷!”說話之間,已到繼之庵中,遂安息在庵內(nèi),已經(jīng)數(shù)日。

      及至七月十五日,白云庵要建壇追薦先帝,那些各庵道眾,以及村莊士民俱來搭醮見。卞玉京遂向香君說:“我要往白云庵聽講,你可同俺到彼散悶何如?”香君欣然收拾,同玉京前來游阮。不料侯朝宗同丁繼之來白云庵隨喜,滿庵中也有道家,也有俗家,人煙湊雜,紛紛不一。朝宗在人叢中見一女子慘淡衣妝、體態(tài)香麗,定睛一看,自忖說:“那女子好象俺香君模樣?!彼烊〕鎏一ㄉ?,向著香君玩弄。香君先見朝宗立在人叢中,還不留心細看,及見了桃花扇,定睛一看,禁不住呼問說:“那人莫不是侯郎么?”朝宗聽說,向前一認,泣曰:“你莫不是俺的香君么?”二人見了,情不自禁,也不顧道場清凈,也不顧人煙眾多,向前拉住,大放悲聲,哭訴離情,不忍釋手。張瑤星在壇上,見了二人如此光景,大喝曰:“何物兒女,往吾壇下調(diào)情!”丁繼之說:“這是侯朝宗。”瑤星一聽,說:“侯先生,你可認得我么,你在獄中怎得出來?”朝宗將前事述說一遍?,幮怯謫枺骸澳桥邮呛稳耍俊庇窬┯终f:“此是香君,乃侯相公聘妾。”瑤星曰:“此處乃清凈法壇,豈容爾等在此訴情?快快領(lǐng)下去!”丁繼之、卞玉京領(lǐng)命,將二人領(lǐng)下去。出了庵門。二人復抱頭大哭,各訴從前別后之事,遂央丁繼之找尋柳敬亭,卞玉京尋著蘇昆生,各自拜謝他二人患難相救之恩,又轉(zhuǎn)謝繼之、玉京收留之情。此時因兵馬荒亂,不敢回家,遂托繼之代他尋了一處邸宅,夫妻二人與敬亭、昆生同住避亂。后日平定,即辭了繼之、玉京,帶著蘇、柳二人回家。行至江邊買船,恰好遇著李貞麗的船,他四人竟登船往河南而來。到了家中,因父親避亂終南山中,遂攜柳敬亭同至終南山,找回父親,昆生拜見了,貞麗與香君亦來拜見,一家完聚。朝宗也無意功名,因香君生子三人,只在家中教訓兒子,后來俱各自成名,節(jié)香不絕。朝宗與香君俱各壽至八旬有余而終。有七言絕句二首為記:

      詩曰:

      往事南朝一夢多,興亡轉(zhuǎn)瞬鬧秋蟲。

      多情最是侯公子,清受桃花扇底風。

      又曰:

      名士傾城氣味投,何來豪貴起戈矛。

      卻奩更辟田家聘,仿佛徐州燕子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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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一、姓名應(yīng)恰當?shù)嘏浜媳救说纳桨俗?。取名前?yīng)對生辰八字進行推算,找出命運中的喜用神(對命主有利的五行),通過姓名對命運加以補救。(一定不能缺什么五行就補什么字,是很危險的!如果您不會分析八字命局,請找專業(yè)老師幫助,不要自己亂取,恐起反作用,給人生帶來不順甚至災(zāi)難?。?/p>

      二、姓名應(yīng)有吉利的數(shù)理意義。姓名好壞不在字義,而在數(shù)理,因為叫“富貴”的人并不見得就富貴,叫“豪杰”的人并不見得就是豪杰,取名就要做到數(shù)理“吉”,至少也應(yīng)該“半吉”。應(yīng)注意以下幾點:

      ①天、人、地、外、總五格數(shù)理含義要盡量避兇趨吉;

      ②人格和外格的數(shù)理關(guān)系會影響人的性格,性格好壞關(guān)系到人的一生是否幸福(看姓名與性格);

      ③天、地、人三格的配置(即三才配置)對健康和人生是否順利非常重要,配置不對,功虧一簣(看三才配置與健康);

      ④人格與地格的關(guān)系決定基礎(chǔ)運,基礎(chǔ)不穩(wěn),大事難成(看基礎(chǔ)運勢相關(guān));

      ⑤天格與人格的關(guān)系決定成功運,配置不當,成功無望(看成功運勢相關(guān));

      ⑥人格與外格數(shù)理之間的搭配及相生相克的內(nèi)存聯(lián)系,表現(xiàn)一個人的人際關(guān)系、社交能力,以及與此相關(guān)的事業(yè)興衰。人際關(guān)系是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方面(看姓名與人際關(guān)系相關(guān))。

      三、女孩子取名應(yīng)避開女性孤獨運的數(shù)理,以免造成婚姻方面的不幸。如果取一好名,還能減輕先天八字中婚姻方面不良信息的影響。

      四、取名要做到“六忌一便于”。六忌:一忌太易重名,二忌不辨性別,三忌諧音不雅,四忌充滿稚氣,五忌花枝招展,六忌一字多音;一便于:便于書寫和認讀,避免太生僻的字。

      為了盡可能避免重名,我們建議少取單字名,多取雙字名,甚至三字名也可。

      五、字形要均衡和諧,聲調(diào)要雅韻動聽,寓意要豐富簡潔。

      好聽的陳姓男孩名字大全

      俊馳(出自成語:俊才星馳)

      雨澤 (恩惠像雨一樣多)

      燁磊 (光明磊落)

      晟睿(“晟”是光明、興盛的意思,讀shèng;“?!笔侵腔鄣囊馑迹?/p>

      天佑(生來就有上天庇佑的孩子)

      文昊(昊的字意是:廣大無邊)

      修潔(修:形容身材修長高大,潔:整潔)

      黎昕 (黎:黎明 昕:明亮的樣子 )

      遠航(好男兒,就放他去遠航吧)

      旭堯 (旭:旭日 堯:上古時期的賢明君主,后泛指圣人 )

      鴻濤 (鴻:旺盛,興盛 )

      偉祺 (偉:偉大 祺 :吉祥 )

      榮軒 (軒:氣度不凡 )

      越澤 (澤:廣博的水源)

      浩宇 (胸懷猶如宇宙,浩瀚無窮)

      瑾瑜 (出自成語――握瑾懷瑜,比喻擁有美好的品德)

      皓軒 (意為:光明磊落,氣宇軒昂)

      擎蒼 (頂天立地,男兒本色)(出自宋代詩人蘇軾的《江城子`密州出獵》“…左牽黃,右擎蒼…”)

      擎宇(意思同上)

      志澤 (澤:廣域的水源 )

      子軒 (軒:氣度不凡 )

      睿淵 (睿智;學識淵博)

      弘文 (弘揚;文:文學家)

      哲瀚 (擁有廣大的學問)

      雨澤 (恩惠)

      楷瑞 (楷:楷模;瑞:吉祥)

      建輝 (建造輝煌成就)

      晉鵬( 晉:進也,本義,上進 鵬:比喻前程遠大 )

      天磊 (磊:眾石累積 )

      紹輝( 紹:繼承 輝:光輝 )

      澤洋 (廣闊的海洋 )

      鑫磊 (鑫:財富 )

      鵬煊 (煊:光明,讀xuānn )

      昊強 (昊:蒼天,蒼穹 )

      偉宸 (宸:古代君王的代稱 )

      博超 (博:博大 超:超越 )

      君浩 (君:君子 浩:浩大 )

      子騫 (騫:高舉,飛起 )

      鵬濤 (鵬:比喻氣勢雄偉 )

      炎彬 (炎:燃燒 彬:形容文雅 )

      鶴軒 (鶴:閑云野鶴 軒:氣度不凡 )

      越彬 (彬:形容文雅 )

      風華 (風華正茂 )

      靖琪 (靖:平安 琪:美玉 )

      明輝 (輝:光明 )

      偉誠 (偉:偉大 誠:誠實 )

      明軒 (軒:氣度不凡 )

      健柏((柏:松柏,是長壽的象征?!敖“亍本褪墙】甸L壽的意思)

      修杰(修:形容身材修長高大)

      志澤 (澤:廣域的水源 )

      弘文 (弘揚,文:文學家)

      峻熙 (峻:高大威猛;熙:前途一片光明)

      嘉懿 (嘉:美好;懿:美好)

      煜城 (照耀城市)

      懿軒 (懿:美好;軒:氣宇軒昂)

      燁偉 (燁:光耀)

      苑博 (博:博學)

      偉澤 (偉:偉大 澤:廣域的水源)

      熠彤 (熠:光耀 彤:紅色)

      鴻煊 (鴻:大也 煊:光明)

      博濤 (博:博學)

      燁霖 (燁:光明)

      燁華 (燁:光耀)

      煜祺 (煜:照耀 祺:吉祥)

      智宸 (智:智慧 宸:古代君王的代稱)

      正豪 (豪:豪氣)

      昊然 (昊:蒼天,蒼穹)

      明杰 (明智,杰出)

      立誠 (誠:誠實)

      立軒 (軒:氣度不凡)

      立輝 (輝:輝煌)

      峻熙 (峻:高大威猛;熙:前途一片光明)

      弘文 (弘揚;文:文學家)

      熠彤 熠:光耀 彤:紅色

      鴻煊 鴻:大也 煊:光明

      燁霖 燁:光明

      哲瀚 (擁有廣大的學問)

      鑫鵬 鑫:財富 鵬:比喻氣勢雄偉

      昊天 思聰 展鵬 笑愚 志強 炫明 雪松 思源 智淵 思淼

      曉嘯 天宇 浩然 文軒 鷺洋 振家 樂駒 曉博 文博 昊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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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雅琳( 以“雅”入名,寓意“超脫、優(yōu)雅”) 陳夢潔(一個夢幻般的女孩,心地善良,純潔) 陳雨婷(溫柔,聰明,漂亮)陳璟雯 (璟:玉的光彩 雯:色彩斑斕的云,多用于人名 )陳素菲 (出自唐代詩人杜甫的《春運》:“菲菲紅素輕,肅肅花絮晚”)

      陳姓名字大全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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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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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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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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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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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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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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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陳姓名字大全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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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作者:piikee | 分類:八字起名 | 瀏覽:30 | 評論: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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