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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作者:至真齋主)
一部書的書名根據(jù)作者的意圖有突出的閱讀指導(dǎo)意義。有的書名是全書思想內(nèi)涵和內(nèi)容的高度概括,有的書名表達(dá)了作者的志趣;有的書名是讀者熟知的地點,這些地點具有標(biāo)志性和歷史意義;有的書名是人物名字,意在突出這個人物是全書的主角;有的書名是時間,這個時間在人們的記憶中是難忘的,具有紀(jì)念意義;還有的書名顯示了書籍的類別或者文體等等。
我們現(xiàn)在通稱的《紅樓夢》曾經(jīng)有好幾個書名。單是《紅樓夢》這個書名的寓意就有很多人解讀。有的人從文化角度來解讀,把“紅樓夢”三個字拆開解釋每一個字,每個字都有幾層文化內(nèi)涵?!凹t”與火相配代表人類文明的起源,古人鉆木取火,燒食取暖?!凹t”與心關(guān)聯(lián)是中國特有的“用心文化”?!凹t”是人類的生命之色。“紅”是人類的喜慶之色。在漢語中“紅”又指女兒們,如“紅袖”、“紅顏知己”、“紅粉佳人”等,《紅樓夢》作者“悼紅”,賈寶玉“怡紅”,林黛玉“泣殘紅”,所以“紅”又是女性之色?!皹恰笔秦敻坏匚坏南笳?,“樓”是人生境界的象征,“樓”是實現(xiàn)理想的階梯?!皹恰笔羌拇嫒碎g的憂愁、懷念、抱負(fù)的最佳之地。“夢”是儒釋道修身、修心、修性的理想追求,“夢”是個人、家族、朝代輝煌過去的追憶,美好未來的希冀。
這種解讀在我看來脫離了《紅樓夢》書名的特定內(nèi)涵,似乎《紅樓夢》書名不是對該書思想內(nèi)涵和內(nèi)容的高度概括,把《紅樓夢》當(dāng)成了沒有特定時代指向的文化書。這種把“紅樓夢”三個字拆分?jǐn)嗾氯×x地解讀,并不契合作者本意。
也有的人從哲學(xué)角度來解讀“紅樓夢”三個字的含義,說“紅樓夢”是滾滾紅塵一場夢。這就更不著邊際了。還有的人從古典詩詞中考證《紅樓夢》書名的出處,認(rèn)為出自李商隱的詩詞《春雨》:“悵臥新春白袷衣,白門寥落意多違。紅樓隔雨相望冷,珠箔飄燈獨自歸。遠(yuǎn)路應(yīng)悲春晼晚,殘宵猶得夢依稀。玉珰緘札何由達(dá),萬里云羅一雁飛。”又有人說《紅樓夢》書名取自唐朝蔡京的七律《詠子規(guī)》:“千年冤魄化為禽,永逐悲風(fēng)叫遠(yuǎn)林。愁血滴花春艷死,月明飄浪冷光沉。凝成紫塞風(fēng)前淚,驚破紅樓夢里心。腸斷楚詞歸不得,劍門迢遞蜀江深?!?/p>
李商隱、蔡京等人詩詞中的“紅樓”、“紅樓夢”,也根本不能作為《紅樓夢》書名的出處。在古詩文中“紅樓”一般有如下含義:1、華美的樓房。例如李白《侍從宜春苑奉詔賦》:“東風(fēng)已綠瀛洲草,紫殿紅樓覺春好?!?、富家女子的住所。例如韋莊《長安春》:“長安春色本無主,古來盡屬紅樓女。”3、歌舞場所。例如洪升《長生殿》:“人散曲終紅樓靜,半墻殘月?lián)u花影?!倍都t樓夢》的“紅樓”都不是以上含義。之所以造成不契合《紅樓夢》主旨立意的解讀,其原因是定錯了《紅樓夢》的作者和時代背景。
《紅樓夢》書名被作者賦予了時代特定指向和政治內(nèi)涵,其寓意是作者思想情感的高度概括。其實,《紅樓夢》書名寓意的答案就在書中,只要把時代背景定為明末清初,作者是具有強烈故國情懷的明遺民,《紅樓夢》書名的寓意就迎刃而解了。
在甲戌本獨有的凡例中,對幾個書名做了扼要的解釋。這個凡例應(yīng)該不是作者寫的,有人說是脂硯齋寫的,似乎也不像。說是后來整理對外傳抄的人寫的倒是很有可能。不管怎么說,“凡例”對我們理解書名含義,作者創(chuàng)作該書的動機,以及該書的特殊寫作手法,是有裨益的。
“凡例”開宗明義題為“紅樓夢旨義”。旨義同“旨意”,即創(chuàng)作該書的主要目的和意圖?!都t樓夢旨義》:“是書題名極多,一曰《紅樓夢》,是總其全部之名也;又曰《風(fēng)月寶鑒》,是戒妄動風(fēng)月之情;又曰《石頭記》,是自譬石頭所記之事也。此三名皆書中曾已點睛矣。如寶玉做夢,夢中有曲,名曰《紅樓夢十二支》,此則《紅樓夢》之點睛。又如賈瑞病,跛道人持一鏡來,上面即鏨“風(fēng)月寶鑒”四字,此則《風(fēng)月寶鑒》之點睛。又如道人親眼見石上大書一篇故事,則系石頭所記之往來,此則《石頭記》之點睛處?!?/p>
《紅樓夢旨義》說“紅樓夢”書名是“總其全部之名”,意思是說以“紅樓夢”三個字做書名更具有高度概括性。在第五回,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,警幻仙子讓十二仙女給他上演了《紅樓夢十二支》,意在警醒他?!都t樓夢旨義》說:“此則《紅樓夢》之點睛。”意即《紅樓夢十二支》是全書最重要的、最關(guān)鍵的內(nèi)容,是全書主旨立意的高度概括,是點睛之筆?!都t樓夢十二支》,加上前面的引子和后面的尾聲,共十四支曲子。中間十二曲分詠金陵十二釵,她們的命運都是悲慘的。這十二釵其實是很多人命運的概括。在古漢語中“三”、“九”、“十二”等是虛數(shù),表示很多的意思。例如,《木蘭辭》:“軍書十二卷,卷卷有爺名?!币饧矗赫鞅奈臅芏嗑恚烤砩隙加懈赣H的名字。賈寶玉在薄命司看判詞時,對十二釵的人數(shù)有疑惑,警幻仙子作了解釋。書中寫道:“進(jìn)入門來,只見有十?dāng)?shù)個大櫥,皆用封條封著??茨欠鈼l上,皆是各省地名。寶玉一心只揀自己的家鄉(xiāng)封條看,遂無心看別省的了。只見那邊櫥上封條上大書七字云:‘金陵十二釵正冊’。寶玉因問:‘何為金陵十二釵正冊?’警幻道:‘即貴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冊,故為正冊?!瘜氂竦溃骸B犎苏f,金陵極大,怎么只十二個女子?如今單我們家里,上上下下,就有幾百女孩兒呢?!美湫Φ溃骸F省女子固多,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。下邊二櫥則又次之。馀者庸常之輩,則無冊可錄矣?!瘜氂衤犝f,再看下首二廚上,果然一個寫著‘金陵十二釵副冊’,又一個寫著‘金陵十二釵又副冊’?!?/p>
由十二位仙女上演《紅樓夢十二支》,其實也是該書的一種特殊寫作手法,書中的主要人物金陵十二釵其實就像是演員,她們身著戲裝在賈府和大觀園演繹明清易代的史實,演繹在改朝換代之際各類人物的命運。其中一些主要人物還客串不同的歷史人物,這就是“多重影射”的寫作手法。作者在設(shè)計書中人物著裝上固然有模糊時代背景的意圖,其實也是身在清朝對峨冠博帶漢服的懷念,對剃發(fā)易服惡政的無聲控訴和譴責(zé)。
戲曲、小說的引子也叫楔子,是用來點明、補充正文,為正文做鋪墊?!都t樓夢引子》:“開辟鴻蒙,誰為情種?都只為風(fēng)月情濃。奈何天,傷懷日,寂寥時,試遣愚衷。因此上,演出這懷金悼玉的《紅樓夢》?!边@個“引子”點明了這十二支曲的宗旨即是“懷金悼玉”。“懷金悼玉”的表面意思是:賈寶玉雖然跟薛寶釵生活在一起,但是他依然追念痛悼死去的林黛玉。賈寶玉、林黛玉和薛寶釵之間的關(guān)系是作者用“假語村言”敷衍的愛情故事,而“真事隱”的故事是明清易代。正如《紅樓夢旨義》所云:“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后,故將真事隱去,而撰此《石頭記》一書也。何為不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,以悅?cè)酥吭眨俊弊髡哒f自己“曾歷過一番夢幻”,這“夢幻”就是指改朝換代。昨天還是明朝人,身著峨冠博帶瀟灑飄逸的漢服;今天就成了清朝人,箭衣小袖,深鞋緊襪,留著丑陋的金錢鼠尾頭。在“懷金悼玉”處有批語:“懷金悼玉大有深意!”這深意便是用林黛玉代表明和南明,用薛寶釵代表清統(tǒng)治者。作者在這里采用了一筆兩意的寫作手法?!皯呀鸬坑瘛钡摹皯选庇腥缦乱馑迹?、歸向、依附。《后漢書·吳漢傳》:“夫仁義不足以相懷,則智者以有余為疑,而樸者以不足取信矣。”2、懷恨?!逗鬂h書·周黨傳》:“鄉(xiāng)佐嘗眾中辱黨,黨久懷之。”“懷金悼玉”的深層意思有兩個,即“依附清朝悼念明朝”和“懷恨清朝,悼念明朝?!?/p>
《紅樓夢十二支》的收尾《飛鳥各投林》與引子相呼應(yīng),是改朝換代后每個人命運歸宿的交代?!盀楣俚?,家業(yè)凋零;富貴的,金銀散盡。有恩的,死里逃生;無情的,分明報應(yīng)。欠命的,命已還;欠淚的,淚已盡。冤冤相報豈非輕,分離聚合皆前定。欲知命短問前生,老來富貴也真僥幸。看破的,遁入空門;癡迷的,枉送了性命。好一似食盡鳥投林,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!”在此處,甲戌本夾批:【又照看“葫蘆廟”。與“樹倒猢猻散”反照。】這是批書人在提示我們,這個結(jié)局與甄士隱家被葫蘆廟大火殃及導(dǎo)致敗家的小榮枯類似。在改朝換代極端特殊時期,一個典型家族的命運是社會的縮影?!都t樓夢》采用以小寫大、以家喻國的寫作手法,無需全景式的描繪,從一個典型的小家族和典型的大家族命運,讓我們聯(lián)想到一個王朝覆亡后,類似于“樹倒猢猻散”,每個人各有各的歸宿,他們的命運大部分都是悲慘的,而那些沒有受到殃及或者攀附新朝博取了富貴的人算是一種僥幸。
那么《紅樓夢》的“紅樓”究竟是指代什么?在第52回,真真國女孩的那首詩給出了答案:“昨夜朱樓夢,今宵水國吟?!敝焓敲鞒膰??!爸鞓恰敝复骰蕦m紫禁城,是明朝最高權(quán)力的象征,引申為朱明江山?!八畤笔乔逋ⅰ⑶宄闹复?。在書中就有把水指代清廷、清朝的提示,例如在參加秦可卿葬禮的來客名單中有鎮(zhèn)國公牛清之孫現(xiàn)襲一等伯牛繼宗,批書人提示:“清,屬水,子也?!逼鋵崳溲叟杂^賈府衰落的人物“冷子興”的名字也暗含“清朝興起”的意思,故而作者設(shè)計他演說寧國府大有深意。真真國女孩的詩開篇兩句的意思是:“朱明江山已經(jīng)成為過去的一場夢?,F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清人的天下了?!薄爸鞓恰敝复烀鹘揭舶岛狭说?4回回前詩“都中旺族首吾門”,在家天下時代除了皇家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家族。這也就理解了增刪人“曹雪芹”為什么在“悼紅軒”批閱十載增刪五次。為什么賈寶玉的前世是“赤瑕宮神瑛侍者”,在塵世住在“怡紅院”自號怡紅公子。為什么林黛玉的前世是“絳珠草”,她要對自己有灌溉之恩的神瑛侍者下世還淚,葬花吟飛燕泣殘紅。
“花謝花飛花滿天,紅消香斷有誰憐?花開易見落難尋,階前悶殺葬花人,獨倚花鋤淚暗灑,灑上空枝見血痕。質(zhì)本潔來還潔去,強于污淖陷渠溝?!绷主煊瘛对峄ㄒ鳌分械摹皻埣t”和“水”的指代,與明遺民詩文中“殘紅”和“水”的指代意義完全相同??骨逵⑿巯耐甏镜脑~《一剪梅·詠柳》:“無限傷心夕照中,故國凄涼,剩粉余紅。金溝御水自西東,昨歲陳宮,今歲隋宮。往事思量一晌空,飛絮無情,依舊煙籠。長條短葉翠蒙蒙,才過西風(fēng),又過東風(fēng)?!痹倏纯骨逵⑿坳愖育埖脑~《點絳唇·春日風(fēng)雨有感》:“滿眼韶華,東風(fēng)慣是吹紅去。幾番煙霧,只有花難護(hù)。夢里相思,故國王孫路。春無主!杜鵑啼處,淚灑胭脂雨?!?/p>
《紅樓夢》寫的是曹家事嗎?《紅樓夢》僅僅寫的是一個大家族的興衰和公子紅妝們的愛情故事嗎?《紅樓夢》是采用一筆兩意的狡猾之筆,切莫被作者敷衍的“假語村言”表面故事給蒙蔽了,作者“真事隱”的史實才是《紅樓夢》的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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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對:王華東 編輯:瀟湘夜雨
深度解讀,高屋建瓴。吳氏紅學(xué),高端學(xué)術(shù)。 知識的盛宴,智慧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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